他隻是特彆地糾結、猶豫、痛苦。
他不想禍害她。
媽媽一定很愛爸爸,才肯跟他結婚,為他生下他。
也是,有多少人能抗拒爸爸那樣的青年?
爺爺、曾祖父年輕時也貌美,他們家的男子,個個天生一雙桃花眼。
她大概,永遠,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隻要過程,不看結果的話,他或許可以,勇敢地向前邁一步。
說乾就乾。
他收拾了簡單的東西,去住校。
他的同學對他挺好,見他彎腰在高低床的下鋪鋪床、支蚊帳,都過來幫忙。
那天傍晚睡他上鋪的兄弟還帶他去了公共浴室。
他第一次在有彆人的地方脫光光,淋著沒有蓮蓬頭的粗水管的冷水洗頭洗澡,一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有人看他光身子,他也趁機看了彆人,禮尚往來嘛。
他打聽到了,她在第四食堂勤工儉學。
第四食堂算是學校裡的貴族食堂,條件好的學生喜歡到這裡吃飯。他們不洗碗,吃完就走。因此食堂需要一個收盤的,一個洗碗的。
她和丁柱是同班同學,丁柱也是她在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好朋友。
他們一起搭檔,在第四食堂乾活,和另外兩組搭檔輪班早、中、晚。
他發現,丁柱這個人比較愣。
在他說明來意,並提出極具誘惑的交換條件後,丁柱就變成了“為什麼”。
“為什麼要跟我換?”
“因為我喜歡她。”
“為什麼喜歡她?”
“因為她長得好看。”
“為什麼不用彆的辦法?”
“有彆的辦法,我還用找你幫忙?”
……
幾個回合下來,在他的情眼和微笑的攻勢下,丁柱招架不住了。
丁柱最後說,“我跟你換沒問題,但這事得焱焱同意才行。”
他叫她焱焱,這也,太親密了吧?
好在他們之間沒什麼,她沒有男朋友,這些,吳森然都幫他了解清楚了。
她模樣好,身材好,同樣長著一雙桃花眼,跟他一樣,除追求者眾多之外,她也頂著一頂“風流”的帽子。
她會同意嗎?
第二天一早,丁柱跑來宿舍找他。
她,竟然同意了。
他爽快地把家門鑰匙遞給丁柱,“阿柱,你隨便打掃,意思一下得了,掃完就在家裡喝茶看書,想呆多久呆多久。”
見他把自己當熟人和兄弟,丁柱很高興,臨走還不忘交待,“焱焱不喜歡拋頭露麵,所以你負責收盤子。”
他點頭說好。
那天中午剛好輪到他們這一組值班。
他出現的時候,她沒有絲毫意外,她既不笑,也不說話。他也是。
他在前廳裡“拋頭露麵”收盤子時,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是寒山耶。”
“他怎麼會?”
“好帥……”
尷尬嗎?有點。
後廚燒著煤球,空氣裡彌漫著嗆人的氣味。
她坐在一隻兌了洗滌劑的大盆前,快速地清洗著他抬來的,堆在一旁的餐盤。
食堂的員工把她洗好的餐盤拿到水龍頭下衝洗,在燒開的水裡燙過,壘成一摞,他便又抬到前廳去。
午飯高峰,時間緊迫。每個人都像機器一樣運轉。
等到不那麼忙了,她麵前的盆水變得渾濁,很臟,很惡心,她似是渾然不覺。
之前她的手埋在泡沫裡。
他千想萬想,沒想到跟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衝口而出的,“你,不戴手套?”
這今天收進來的,少說也有五百個餐盤,她一周這樣高強度地洗五次。
他吃驚極了。
他畫畫的,手很重要。女孩子的手不是更應該愛護嗎?
她雙手泡在臟水裡,看了他一眼,閒話家常一般,“戴手套洗得慢,不方便。”
她第一次跟他說話,音質柔和中帶了一些清冷。他聽著,很舒服。
他聽過她的聲音,學校的各種大小演出,她都做主持,那些主持腔聽起來比現在的音質激越、昂揚不少。
食堂大姐招呼他們打飯。
他們各自抬著餐盤,坐在後廚門外的椅子上,有風從輕綻的桂花樹間吹過,比煤球燃燒的氣味好聞多了,他忍不住吸了幾口。
他們打到的都是殘羹剩飯。
他看著餐盤中的食物,冷散,油膩,一點食欲都沒有。
她低頭吃飯,過了一會,才發現他根本沒動膝蓋上的餐盤。
她輕聲問,“你不餓嗎?”
他不餓。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他應該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寒山,姑蘇城外寒山寺,遠上寒山石徑斜,那裡麵的寒山。”
她看著他,笑著說道,“我知道啊!”
他們有一雙相似的眼睛。
但她的笑,應該比他的好看,她笑起來很有殺傷力。
她複又說道,“跟你的名字相比,我的名字沒什麼特彆的,更不會動不動就出現在古詩詞裡。”
他心裡想,對,一點都不特彆,但你可以一把火燒了那座冷落寂寞的山。
當然,也可以,溫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