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站在第四食堂後廚的門口等她,準備開工。
他們從遠處走來,他看得可清楚了,他又沒近視。
那男孩比他高一點,比他壯實,比他成熟。
那男孩雖然沒長桃花眼,但他倆走在一塊,竟然有一種眉眼相似的感覺。
這是交往了多久,竟然連夫妻相都有了……
不等他們走到跟前,他悶悶不樂地跑到前廳,等著那些吃飯慢像蝸牛一樣的同學吐出他們的餐盤。
等回到後廚,和他猜想的一樣,高壯男孩正屈著他的大長腿,蹲坐在盆邊幫她洗碗呢!
她還抬了衣袖幫他擦了一把濺到臉頰上的泡沫。
他之前多次提出幫她洗碗,她說什麼來著?
“不許洗。”三個字就把他治住了。他坐在一旁,乖乖地,靜靜地,看著她洗。
他真傻,他就應該強行幫她洗,他的腿也不比高壯男孩短多少。
高壯男孩見他進來,主動站起來打招呼,“你好,小山。”
她仍舊坐著,手不離盆,也不看他們。
高壯有什麼資格叫他小山?欺他年紀小,身體弱?
他不應,挑釁地瞪了高壯一眼。
對方是被他美翻了嗎?被瞪也能笑得出來?
高壯笑著喊了一聲,“姐夫?”
他頓時愣住。
高壯又提示道,“姐夫,我是烈火呀!”
烈焱?烈火?小舅子?
可是他和她,還連男女朋友都不是呢。
這一聲“姐夫”把他叫得心花怒放,笑意不覺漫上他的眼,他的嘴角。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他對小舅子說了一句傻話,“你們家的人取名挺隨意的。”
他想想這樣說不太妥當,太沒有當姐夫的範兒了,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簡單直白,朗朗上口。”
烈火沒有接話,轉身洗了手,又在毛巾上擦了擦,這才伸出手來跟他握手。
“我來看看我姐,同學還在校門口等我,小山,後會有期。”
話才說完,人就跑了。
他愣在原地,正想著,怎麼又叫小山,叫姐夫多好,聽見食堂阿姨扯著大嗓門喊,“寒山,快去收盤子!”
他應聲,“來了!”便抬著消過毒的餐盤往前廳跑,一邊跑一邊想,這一幕若是被他媽媽看到,唉,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他媽媽可是把他當心肝寶貝一般養大,從不讓他乾臟活累活……
不不不,以他對孫慈友女士的了解,她看到了隻會哈哈大笑,“兒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自從發現他有烹飪天分,他媽媽隻要逮著機會,就會逼著他給她做各種好吃的。
12歲是個分水嶺,之前是媽媽給他做飯,之後是他給媽媽做飯,童工都沒他這麼慘。
美食和繪畫,都能讓他安靜和放鬆下來。
他現在收餐盤,勉強算廚房工作的一種?他心裡這樣想著,那盤子便端得起勁。
那天一起吃殘羹剩飯的時候,他想起烈火那一聲“姐夫”,便忍不住笑,笑過幾回之後,他鼓起勇氣,跟她開了第一個玩笑,“小舅子走了,可以到我家吃飯了嗎?”
她被他逗笑,“可以啊,改天約。”
之後她去上課,他下午沒課,先是去了一趟超市,買了新鮮的食材,回媽媽家,給媽媽和奶奶做晚飯。
他才進家門,就下了一場暴雨,那雨聲大得蓋過所有的聲響。
他先是慢悠悠地做飯,又陪兩位女士吃過晚飯,喝茶閒聊,等回到男生宿舍,天已經黑了。
她站在男生宿舍門口等他,雨還在下,隻是小了些。
她先看到的他,急急地迎了上來。
他們站在朦朧的路燈下,他手裡擎著一把大傘,趕緊把她也裝到傘下。
她穿一件淺青色的雨衣,裸露在雨衣之外的灰白牛仔褲和白球鞋,像才從水裡撈出來,雨水打濕了前額的頭發,她整張臉濕漉漉的,狼狽又美麗。
他看她的眼,她才哭過,她焦急又悲傷。
她整個人像被態態烈火燒過,又把磅礴的雨水燒滅。她在無助中掙紮,等待。
他不再流連她的美,急急問道,“出事了嗎?”
“我弟弟和同學騎摩托回南城,路上遇到泥石流,有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