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上了三竿,山林之內,依然響著起彼伏的鼾聲。
一隊負責巡邏的士卒,有氣無力地看向日頭,不停地計算著換崗的時間。
太累了……
哪怕對於混跡於山林之中十數年的這些老賊來說,如此強度連續十天的急行軍,也將他們的體力壓榨到了極限。
還好,一路上飯食管夠,要不然這三百人根本撐不到這裡。
感謝那死老頭,還給所有人放了一天假進行休整,否則彆說對敵拚殺,就是敵人站在那給自己殺,可能都得先睡一覺再說。
或樹下,或溪邊,或草叢之中,橫七豎八地躺著肆無忌憚的軍卒。連代理陳營長,也一樣毫無形象地把自己掛在枝杈之上,呼嚕嚕地淌著口水。
隻是哪怕再困,這隊巡邏兵也不敢偷偷歇息。不是擔心有敵兵襲擊,而是害怕到現在還不肯睡覺的陳副營。
這老頭,可真是讓人既愛且恨,又討厭卻又佩服。
整起人來,一套又一套,雖然沒毆打過一個兵卒,卻把許多人直接給罵哭。
但是所有人,都能體會到他的坦誠與愛護。無論是來自故宋的老兵,還是日月島派來的士官,或是剛入夥的山賊,他一視同仁,絕無偏頗。有口飯,不一定每個人都吃得到,但是能吃到的人必然心存感激,吃不到的人卻也隻能怪自己不爭氣。
已經快半截入土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隨便找個人伸個手指頭就能把他戳倒。偏偏一路上的急行軍,卻沒有半步落下。而且昨夜便開始宿營,大多數人睡了六個時辰還沒醒,他卻依然在那,勾頭沉思。
雜亂無章倒地大睡的士卒正中間,是一個半敞著簾子的帳篷。
這也是這個臨時駐地唯一的一個帳篷。
陳副營獨坐於帳內,兩個包袱摞在一起,上麵架著一塊木板成為桌子。身下,是一個小馬紮。左手握著一根木刺,時不時往自己兩個腳丫上戳上一下,以給自己提神。雖然沒見流血,兩個腳麵與小腿卻已布滿了紅點,一雙泥腿幾乎成了紅燒蹄子。
連續十天的急行軍,其實已經快把陳副營拖垮。在維京島十年的平靜日子,雖然無傷無病,可是人卻也幾乎被養廢了。
終究,還是老了!
若早在十年之前,能有如今的局麵,能有如甄公子這般願意挺身而出,給他們這些亡國之人以希望,那該有多好!
浪費了十年時間,老天爺還會再給自己十年嗎?
不負韶華,隻爭朝夕。自己還能有多少個朝夕可以爭取?
雖然總是陷於這種遺憾之中,陳副營並非舍不得將生命浪費在睡眠之上,更不想以身作則,不肯歇息,而是他實在沒時間休息。
離預定抵達黃岩的時間,隻剩一天時間了。
可是前路不僅被堵,至今他還沒辦法了解到甄公子的任何情報。
是否有人在針對甄公子?他是否處於危險之中?甚至於急急地行軍至此,接下去該麵對的敵人到底是誰,俱是一無所知。
右手的碳筆,不停地在桌板上的地圖上比劃著。
三百人的隊伍,想利用山林掩藏住自己的行跡,並不難。尤其是沒有人留意搜索的情況之下。但是想要公然衝至黃岩城,並殺至江亭渡口,難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是以,陳副營必須要計算好每一個段路程所需要的準確時間,並準備好麵對各種突發狀況的預備方案。否則,非但幫不了甄公子,反而可能讓自己這三百人全都一去不歸。
但是,所有預案製定的前提是,自己得有足夠的情報與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