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到了我的辦公室,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家裡喂得十多隻羊全沒了,這對父母來講,像挖了心頭肉是一樣的。
聽到母親這樣說,我一下有些上頭,甚至頃刻之間已經聽不到了母親的哭聲。
我的手裡緊緊地握住鋼筆,我知道,我再稍微用力,那支曉陽送我的英雄鋼筆必定從中間折斷。
但那一刻,也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每逢大事要有靜氣,慢慢地我平靜下來。勸慰自己,鋼筆斷了於事無補,桌子掀了羊也回不來,反而徒增母親傷心。
我起身給母親倒了水,母親端著杯子,有些恍惚。說道“村裡的勞力都去修路去了,現在晚上的時候有幾個老頭打更,但是白天的時候村裡就沒啥人了,男的不回來,女的都窩在家裡織地毯,就趁著我喂雞的工夫,十二隻羊全沒了”。
大嫂的雞不是已經賣完了?
你大嫂又收上來一批雞,現在有七八百隻,說是為過年的時候預備的。
我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是多餘,就安慰道“娘,沒事,我給派所的人說一聲,不出兩天,就能給咱找回來”。
母親歎了口氣道“三啊,你說說是誰偷的咱家的羊,你說會不會是你二叔家裡的向波和向濤?”
娘,你咋會想著是什麼向波和向濤那?我爸可是他們的親大爺。
還虧得是他們親大爺,向鳳定親,我和你爸覺得你二叔不在,一大早就換上了乾淨衣裳,你二嬸門都不讓我們進,請了一堆外莊上什麼師兄師弟的來,向濤那孩子,我們從小也夠疼他的吧,仗著有幾個外姓人在,還推搡了你爹。那幾個啥師兄,對著你爹還吹鼻子瞪眼的,氣得你爹當時就掉淚。
我心裡想著,這些什麼個師兄師弟簡直太過分了,真的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嗎,把我們一家當成了忘恩負義的“官宦家庭”了,不僅在大嫂秀霞辦廠的事上多加阻攔,而且還欺負到我們家門口了。
加上二嬸在爺爺老宅的事情上反對我們家建房,母親越說越委屈,我安慰母親,拿起電話,本想打給李叔,但想了想還是算了,一是本來事情不大,沒必要啥事都給李叔打電話,二是老衛畢竟是這兒的所長,如果找李叔算越級,相當於沒給老衛麵子。讓母親稍坐,喊了芳芳陪母親,我則去了派所,正好老衛沒走。
老衛看到是我,老遠就迎了出來,自從李叔去了公安,加上我成了代理鄉長,老衛對我熱情不少。
說明了來意,但並未揣測是誰,畢竟現在沒有證據,妄加猜測並不利於事情的解決。
老衛道“李鄉長,這事咋說那。你知道的,這種偷盜案現在比較多,特彆是溜門撬鎖偷牲口的,個彆的還趁著大晚上的把牆打個窟窿,就把牲口掏走了。咱鄉裡這個月都發生了三四起,咱縣裡這個月都四十多起了,李鄉長,您也不是外人,我不瞞你,咱所正式的乾警就三個人,還加上我,剩下的全部是泥腿子出身的聯防隊,抓個賭博行,破案子隻有依靠縣局的刑大。這個破案靠運氣,啥時候咱的人把他們撞上了,或者其他所把人抓到問出來,案子才能破”。
對於老衛的說法,從理智上講,我是認同的,前些天李叔給我講,現在縣裡的整體破案率持續在30左右,在地區排倒數第二。
這事出了,也隻能自認倒黴,我給老衛說道。衛所,現在修路,輪到咱們呢安平是主力,各村的勞力都抽走了,這道方同誌也要來了,這個環境可不行,我看這樣,從明天開始,鄉裡抽人,咱們組成巡邏隊,在咱們全鄉開展幾天治安巡邏。
老衛最近因為安保的事,本身的壓力很大,特彆是聽說領導打算住在鄉下之後,更是尤為緊張。如果能夠和鄉裡組成聯防隊,開展一段時間的治安整治,可以緩解不小的壓力。老衛道“朝陽啊,如果這樣最好,避免了道方同誌來的時候出現什麼插曲”。
那行,衛所,明天上午我要去縣裡開會,明天下午,咱們找個時間碰一碰。
天色也漸晚,我喊了芳芳,就一起找了二哥,把母親送回了家去。
芳芳在車上,畢竟是見了家長又未過門的媳婦,母親倒保持了冷靜,就連痛罵偷羊的人也變得有些文明了,不再問候他們的先人。
父親去修兩高路,家裡自然沒人收拾,看著一地的羊糞球,在這個未來媳婦的麵前,母親很不好意思,二哥進了門,就找了掃把,對著家裡的兩隻土狗就要伸手去打。
芳芳道“乾啥呀,你不掃地,咋老和牲口較勁”。
二哥道“羊全被偷了,它倆還搖頭擺尾的”。
芳芳道“說不定敵眾我寡,興許是委曲求全了吧,畢竟喊你你也聽不到”。
二哥掃了地,就要忙著去做飯,芳芳想去幫忙,就被母親拒絕了,畢竟沒過門,去掃地反而不好。
二哥道“羊被偷了,說不定雞也被惦記了,晚上的時候,我去雞棚睡”。
母親道“也行,要是少了羊再被偷了雞,咱家損失就大了,這些雞可是你大嫂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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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見二哥這樣說,則走到了跟前,說起了悄悄話。看起來芳芳對二哥睡在雞棚頗有意見。
我看母親準備做飯,就說道芳芳來了,今天咱們不在家裡吃飯,就去大集上吃,正好二嬸不在,就叫上向風他們,一起去吃。
母親聽我說完,自是不樂意,但是芳芳在這裡,也不好發作,隻能點了點頭。二哥自小就在二叔家裡睡,和向濤向波兩個弟弟親近一些,請客的事正好落在了二哥身上,芳芳本就在磚廠帶了多年,在一群老爺們裡麵乾工作,比曉陽還要放得開些,也不懼見生人。
二哥和芳芳一走,母親就拿著掃把朝我走了過來,你個老三,喊他們做什麼,他們都是狼崽子。
我知道母親的掃把落不下來,就道“娘,我和他們可是一個藤上的兩根苗,沒出三代的親兄弟,我在外麵風光,家裡一地雞毛,彆人也會瞧不起我們的。再說,整個李舉人莊,和爹最近的,不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二叔。”
母親也是歎了口氣,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他們太欺負人了”。
不一會,向風和老大向波就來了,母親畢竟是刀子嘴豆腐心,看到侄子侄女來,還是主動打了招呼。
風妹妹說道,大娘,老二向濤跟著什麼師傅練武術去了,還沒有回來。
啥時候去的呀?
去了幾天了,這幾天就住他那邊了。
母親道“向濤那孩子從小就皮實,上次把你家大爺打的,紅一塊青一塊的”。
二哥忙輕咳嗽幾聲,鳳妹妹和向波都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車坐不下,但是好在我們離李舉人大集不遠,芳芳看著我道,乾脆正陽騎車去,風妹妹嬸子我們坐車。
向波道“我和二哥一起騎車”。
離得不遠,不一會就到了羊肉湯館子,老板見是我,滿臉堆笑地把我迎進了包間,大堂裡吃飯的人不少,不少還是熟麵孔,供電站的幾個、糧所的幾個,還有連莊的幾個村乾部一起同老葛的侄子,電影員小葛,看來連莊今晚上要看電影了。大家紛紛起了身,我走了過去,分了煙,也就去了包間。不一會二哥來,又聽到大廳裡麵招呼的聲音,鄉裡就這麼大,二哥雖然來的時間短,但是磚廠的磚一磚難求,二哥和大家也熟識了。
向風向波都是初中,沒考上大學也就在家裡種地了,向風就在家裡織地毯,而向波和向濤兩人都被二叔打發著去跟著師傅練了武術,倆人都在家裡,下館子的機會不多,如果是要改善生活,也是隻有村裡誰家婚喪嫁娶去坐席。但是我們和二叔家又屬於那種人單勢孤的,以前輪到我們吃席的時候並不多。
羊湯是現成的,一份炒羊頭肉和幾個葷素菜一會兒就上了桌,二哥和向波要了一斤高粱酒,倆人就喝了起來。
我的大哥向陽、二叔家的三個孩子,向鳳、向波和向濤,都是按照輩分取名,隻是到了二哥的時候,為了感恩,我們五兄妹的名字自此都帶了一個陽字。
向鳳拘束,芳芳不時地給向鳳夾著菜,向鳳訂了婚,夫家不遠,是連莊的,連莊和邢莊又挨著,算來算去,芳芳和風妹妹未來的婆家還是七大姑八大姨拐彎抹角多年未見的親戚。芳芳以茶代酒還人了親,倒是鳳妹妹的臉紅到了脖子根。
我們吃著飯,不多會,供電所的張所長帶著供電所的幾人就敲了門。幾人都端了大杯,一進門,我們也起了身。
不好意思張所,一會要回縣城,今天沒喝酒,改日陪你喝。
李老弟客氣了,隻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張所長一行出去,母親嫌棄道,都快跟我的年齡大了,喊你老弟,我看喊你大侄子還差不多。
不一會,糧所的周有印就帶著糧所的一幫人端著杯子就進了門。
不好意思,周所,今天有事,下次陪你喝白的。
周所道“李鄉長,咱兄弟倆你還跟我客氣,上次我和您家老爺子,在有綱家裡可喝了不少”。
我爹酒量一般,下次您要海涵呀!說著又碰了幾杯!
周有印帶著糧站的人出了門,母親道這家夥我都認識,咱安平最缺德的人,一個是以前計生辦的肖仁,一個就是這家夥,交糧的時候,可沒少……。
芳芳給母親夾了一塊肉,道“大嬸,吃菜吃菜”。
二哥道“鳳,向波。老三媳婦現在在城關鎮,他們搞了一個汽運公司,現在要押運員,鳳,我看你也可以去當個售票員,比織地毯好”。
鳳妹妹和向波兩人都低著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