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城牆並不長,也就三四丈距離,大概十二三米的樣子。
這樣一個缺口對於迫不及待要攻入城的吳軍而言,已經足夠。
甚至都不需要這麼長的缺口,兩三米就足夠。
新野守將鄭天均一開始並不知道城牆塌了,等聽到士兵驚叫時才反應過來,望著眼前赫然出現的缺口,縱是心中早已做好殉國準備,霎那間這位臨清總兵的雙腿還是不禁顫抖起來。
失去城牆的保護,對新野意味著什麼,鄭天均很清楚。
遠處,皖國公世子劉亨鬆了口氣,身邊的左都督郭升也是如喝了一碗烈酒,心頭無比痛快。
這仗,就應該這麼打!
已經換上甲衣的李複國則默默走到準備攻城的忠武鎮那邊,要與將士們一起攻城。
這個舉動是很危險的,雖然城牆塌了一段,己方也占據優勢,但戰場上刀槍無眼,誰敢保證沒有意外發生
可諸將誰也勸說不了這位一心要報仇的小虎帥。
跟他爹一樣,強!
得知小虎帥要親自攻城,王五眉頭皺了皺後吩咐田文務必確保小虎帥安全,絕不能讓這位李家的第四代“扛旗人”出事。
雖知這位小虎帥是想親手為陣亡將士報仇,但王五好不容易把他從陝西清軍手中贖回來,怎麼可能再讓他出事。
城牆是塌了一段,可清軍沒有投降呢!
接下來肯定還有一場惡戰。
不管是出於個人對李來亨父子的情感還是大局需要,王五都不能讓李複國出事。
田文這邊當然知道李複國的重要性,又不便安排的太過刻意,隻能授意攻擊開始後所部標統徐霖帶人頂在小虎帥前麵。
“放心,有我在,那位小公爺出不了事!”
徐霖痛快應下此事,安排一幫親兵悄悄保護李複國。
有清軍將領發現城牆坍塌後開始組織人手試圖將缺口堵住,雖然坍塌的城牆驚的不少清兵目瞪口呆,本能生出逃跑念頭,但在軍官組織下還是有不少清兵鼓起勇氣衝向了缺口處,幫清軍守城的青壯也衝過去了不少。
說來也怪,城牆沒塌前清軍被吳軍的火炮打的亂成一團,個個驚慌失色,可城牆真塌了後不管是清兵還是青壯,竟出奇的鎮靜了下來,爭先恐後前來封堵。
大量清兵和青壯人挨人的緊靠著將缺口堵得密密麻麻,頭上兩側城牆上也出現了手拿火銃和弓箭的清兵。
一根根木頭和一袋袋裝滿泥土的沙包也跟下雨似的不住從城下往下砸落,隻為能搶在吳軍攻上來前將缺口堵住。
吳軍的炮擊聲在所有人焦急的心情中嘎然而止。
炮聲一停,攻城信號立時打響,早就等候的官兵如潮水般向城牆湧去。
不止是南門的忠武鎮,東門的忠勇鎮、西門的北府兵也均是攻了上去。
廝殺最激烈的無疑是南門。
啞巴朱三親自帶隊搶奪缺口,因為無法說話,啞巴隻能不斷揮刀“啊啊”大叫,身先士卒激勵手下同他一起奮勇攻擊。
接觸的那刻,爭奪缺口的吳軍也好,拚命守衛的清軍也好,都在拚命廝殺。
雙方銃來銃往,箭來箭往,打的不可開交。
從城牆上往下看去,下麵儘是頂著盾牌不要命往缺口攀爬的吳軍將士,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
啞巴朱三身先士卒,城上的守將鄭天均也是親自督陣。
雙方都清楚誰能搶下這處缺口,誰就是今天的勝利者。
圍繞缺口的爭奪極其殘酷血腥,近戰之後雙方更是血肉搏殺,大刀長矛之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如同一處屠宰場。
為了能將吳軍打退,鄭天均將自己的親兵以及最後一支約四百人的“機動兵力”投在了這處缺口,雙方士兵殺到最後因為擁擠在一起無法揮刀,隻能各自用盾牌拚命往前頂。
彼此爆發的吼叫聲幾裡外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由於雙方近距離廝殺在一起,導致城牆上麵的清軍都不敢隨意放銃,更不敢將石塊往下丟擲。
激烈的拚殺使得缺口處屍體層層疊疊,一層連著一層。
這一幕讓遠處觀戰的王五也是心驚,終是理解之前北府兵為何損失會那麼大,也理解了當年為何十萬順軍攻不下隻有三千人防守的荊州城。
二十多年前以鄉民組成的江陰守軍,為何又能在十幾萬清軍攻擊下堅守了八十一日!
說到底,守城一方相對攻城一方所占的優勢真的太大了。
同時也心生困惑,如果說城中守將鄭天均抱著與城共存亡誓死不退念頭堅持到現在,其手下營兵怎麼也不退的。
人,沒有不怕死的!
何況北門那裡王五還給清軍留了條“生路”。
答案,並不是鄭天均這個漢軍八旗出身的總兵愛兵如子,使得士兵願與總兵大人同生共死。
而是臨清不同於其它地方,這地方有駐防八旗。
因此出征的臨清綠營兵如果敢拋棄上官逃跑,他們的家人一定會被發給駐防八旗為奴。
本質上同新野居民因為擔心吳軍屠城這才拚死幫助清軍守城一樣。
人一旦有顧慮,有恐懼,那就身不由己了。
反觀沒有多少顧慮的綠營兵逃跑和投降就“自由”的多。
儘管南門清軍拚死封堵,在吳軍巨大的兵力優勢下,勝利的天平毫無意外向著吳軍傾斜。
鄭天均想從其它方向調兵過來,可東門、西門的喊殺聲一點不弱於南門。
攻打南門的忠武鎮並非隻盯著缺口攻,同時也在攻打其餘方向,導致鄭天均根本無法抽調兵員加入這場缺口爭奪戰。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名渾身浴血身披鐵甲的吳軍死士終是攀越屍堆,將一麵軍旗插在了上方。
如同決堤般,黑壓壓的吳軍將士順著缺口湧進了城中。
雖然東門和西門仍在清軍手中,但鄭天均知道大勢已去,在幾名親兵保護下逃到城中一處民宅,喘息之餘,發現親兵們給他找了一身百姓衣服,顯然是希望他這個總兵大人能夠換衣服逃跑。
“大人!”
幾名親兵跪在鄭天均麵前,懇求他把衣服換上。
“你們可
以走,我不能走。”
鄭天均苦笑一聲,他不是不想逃跑,但他真的不能逃,因為那樣會連累他的兒女,尤其他的女兒已被內務府選為秀女。
如果他在逃跑途中被叛軍俘虜,那他有望成為皇帝嬪妃的女兒一定會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