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段曉棠絕不會同意動私刑報私仇。因為深知暴力行為不該由個人發動,警察和法院會給一個公道……
可在大吳,地方郡縣什麼鬼樣子,關中走一圈,還不清楚麼。
血債血償,才能讓亡者安息,生者安寧。
當律法無法給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複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而高尚的。
段曉棠在右武衛領一支舊式軍隊訓練,帶他們出征……前二十年連雞都沒殺過的人,已經學會手起刀落收割性命。
一路行來,陌生人、敵人、自己人……紛紛倒下。
段曉棠知道匪寨中有些人,是被裹挾的,未必有大惡,可她沒有心力再去一一甄彆。
一股腦甩給地方官員,可遇見良心官員的概率有多大呢。
若不是直接被明正典刑,大概率是被扔進不知哪個礦山河道服苦役。
以當前的工作條件,又能活多久?
還有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受害者,他們的生活被攪得天翻地覆麵目全非,往後餘生又該如何度過?
一樁樁一件件,不該如此簡單粗暴,明明可以做的更細致,有更詳儘方案。
為何選擇漠視,因為她做不到呀!
她隻是一個膽小鬼,一個無能者。
段曉棠將荷包翻過來,盯著上頭的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發愣。
為何征戰?
功名富貴不是,沙場冒險不是,精忠報國更不是……隻因若不出戰,吳嶺吳越不會放過她們三個。
段曉棠熱愛這片土地,卻不愛大吳王朝,這不是她的國。
段曉棠喜歡這裡許多人,但和總體人口相比,顯得多麼渺小。
到底為什麼呀!
段曉棠從前讀過許多文字,或慷慨,或清新,或矯情……她知道,現在到一個“危險”的階段,需要停下來,想一想接下來的人生篇章該如何書寫。
想儘快回到長安,和祝明月林婉婉好好聊一聊。
段曉棠將荷包翻過來,手指摩挲繡圖的邊緣,世界破破爛爛,滾滾縫縫補補。
範成明從後頭爬上來,“擱這傷春悲秋呢,好了沒?”
段曉棠急忙將三角紙幣塞進荷包,放回懷裡。“沒傷春悲秋。”什麼病都有,就是沒有文青病。
範成明眼角餘光瞟見一抹紅色殘影,常人護身符是黃色,段曉棠的怎麼是粉紅色。轉念一想,也許風俗差異。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繼續放任段曉棠胡思亂想下去,但論勸解,他們又不是知心姐姐。
寧岩和段曉棠不熟,吳越和莊旭倒是裝了半肚子墨水,但把不著段曉棠的脈,不知從何說起。
索性把範成明推出來,精神病人思路廣,弱智兒童歡樂多,實在不行挨頓揍消消氣也行。
範成明單刀直入,“站這兒想什麼呢?”
段曉棠撫摸盔甲上的甲片,一句話瞬間湧入腦海,“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小時候讀不懂的文章,長大後才明白是人生,當時隻道是尋常。
範成明滿臉迷茫,隻大約知道是哪些字,“啥意思?”
直白的翻譯隻會失掉韻味,段曉棠歪著頭,“大概就是,承認自己隻是一介凡人,不偉大更不崇高。”說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