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博瀚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哪怕晉身宰執,但想滿足陳倉豪族的“胃口”,也非易事。
範成明走在前頭,身後跟著一眾武官,轉身道:“軍中的規矩,本將軍都清楚,不管明麵上怎麼說,老子要知道真的。”
允許他們弄虛造假,但段曉棠必須清楚真實數據,否則她不介意親去各處營地查探虛實。
眾武官連連應是,懂行的就是曉事。有些事欺下不瞞上,瞞文不瞞武。
方才他們在堂中各個當鵪鶉,不就是以邊飛宇為鑒麼。
範成明再將孫安豐推到一眾文官麵前,“榮國公家的三公子,也是殷相公的老鄉,自幼好文,留這兒打下手,有事讓他去右武衛傳話就行。”
一眾官員連連推辭,他們何德何能支使一位南衙校尉,國公公子。
心知肚明這是範成明擔憂事態失控,特意留下的眼線。
郡兵們心下酸澀不已,南衙果真家大業大,這麼個官階,這麼個身份,絕不會被推出去斬了。
孫安豐露出一副得體的笑容,乖巧懂事。“諸位無需介懷,有任何需要我們右武衛配合的,儘管直言,我必回報營中。”但不保證能辦成。
諸人各自散去,孫安豐送範成明出去,心有所憂道:“將軍,若是殷相公一意孤行該當如何?”
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還能兵諫不成。
範成明眼神落在方才陳倉豪族入內的方向,“多和那位左縣令接觸,可以告訴他我們的立場。”
從昨夜的表現來看,在朝堂相公和陳倉利益二者間,左敏達看後者更重。
為官一任,和本地勢力勾連不隻一二般。陳倉豪族受此大難,不需和右武衛互相響應,隻要知曉不是孤掌之鳴就行。
三司根基在長安,利益關係盤根錯雜,石任等人哪怕有些許不忿,他們的上司呢?
孫安豐:“明白了!”
臨到門口,範成明忽然問道:“‘小兒輩大破賊’,什麼意思?”
孫安豐覺得奇怪,以範成明的水平,從何得知如此有內涵的典故。問道:“將軍從哪聽來的?”
範成明:“右武衛鎮壓城中亂子後,殷相公說的。”
意思淺顯明白,但當時看石任臉色不對,就記下來了。
孫安豐差點被氣個倒仰,殷博瀚詩文行於當世,說小文青視他為偶像意思差點,但誰不讀他的詩呢,孫安豐甚至私下仿寫過幾首。
孫文宴從前帶自己上門拜訪,他都要高興許久,但今日殷博瀚顯然沒認出來。
是啊,他那時候年少,文武有彆,孫文宴常在江南,兩家往來又不是多緊密。
哪知道大詩人在官場上行事竟如此無恥。
孫安豐在城中混了大半夜,又和左敏達同行,哪能不知事發為何?
離偶像的生活遠一點,至理名言。
孫安豐從前讀殷博瀚的詩文,從中勾勒出的形象,絕非如此。
範成明察覺孫安豐的神色變化,追問道:“什麼意思?”
孫安豐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東晉之時,前秦南下,兩方在淝水對戰。東晉方的統帥是宰相謝安,前鋒則是他的侄子謝玄。”
“淝水之戰勝利,信使到時,謝安正在和人下圍棋,看完信後,沉默不語,淡然自若繼續下棋。言談舉止,與平時沒有差異。客人問戰場的情況如何,謝安的回答就是——小兒輩大破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