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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黑袍男子的要求,兩條蒼龍沉默,掙紮許久,心中的桀驁和性格讓他們並不願意為人所用,變成刀劍,哪怕是數千年的痛苦都無法壓到他們的心性,但是近日得見那孩子,卻讓他們心中震蕩波動。
其中一條蒼龍緩聲道
“我雖然想要出去,但是不想隻是換一處地方被人控製。”
黑衣男子道“並非為了被控製,而是為了自由。”
“自由”
男子嗓音雍容
“不錯,我妖族被神魔所折磨,而今萬妖之國名存實亡,早已經支離破碎,本座不過是要重聚天下妖王,令立古妖庭一脈,萬物有靈,龍族也是妖仙,你等雖被禁錮千年,卻還能保證心性不失,我自然要救你們。”
“至於你們是否相信,他日便知。”
“若不願在我妖庭麾下,與我同去之後,自可離開。”
“憑你們,還殺不得那趙離。”
蒼龍被說動,對視一眼,緩緩點頭,身穿黑色袞服的男子伸出手,按在了蒼龍頭頂,大日權柄瞬間掠過兩條蒼龍百裡龍軀,陣法本身的存在出現在趙離的腦海當中,認知越發清晰,心中明悟。
難怪兩條蒼龍實力比原本的敖霄還要更強一線,居然無法掙脫開封印。
因為這封印不是彆的,正是以整個帝都城,超過數千萬生靈編織的巨大紅塵。除非這兩條蒼龍本身具備背負人族紅塵氣數這種層次的概念,否則根本無法掙紮開來,這種編織的方式,和趙離今日踏入帝都之後,把握住的因果糾纏如出一轍。
白日所見,無數生靈的因果編織成繁華精美的網。
中心就是那座欽天監。
蒼天。
祂也看得到人道氣運的重要程度,但是天庭的方法是讓生靈自己處理自己的問題,紅塵就是紅塵,天地人並行不悖,各有法度,無數巧合化作三千紅塵。
蒼天所做就是最源初時候的神治之世,所有人的命運被確定地編織在了一起,如同一個個零件明確運轉,化作一座無比繁雜精確,同樣壯闊美好的機械。
這是蒼天所見的紅塵,大致可以說是神眼中的絕對正確。
趙離收攝心神,腦海中壓製著兩條蒼龍的陣法彙合在一起,上麵是人間的紅塵因果,是欽天監;下麵則是以蒼龍所背負的巨大陣法軌跡,儘管還不知道蒼天布置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在對應著人間欽天監的位置上,肯定有作為陣眼的東西。
大日權柄加持之下,神識精準鎖定了陣法概念上,和欽天監對應的位置,趙離終於看到了那作為陣眼的東西,無比繁複的陣紋懸在中空的地下,蔓延出數十裡的範疇,在陣法中心旋轉一物。
那裡是一把古劍。
似乎是察覺到窺探者,一道古樸悠長的劍鳴聲響起。
大日的權柄在這劍鳴之下隱隱有受到克製的感覺,趙離沒有繼續窺探,以免引起這一柄通靈古劍的本能反應,自然而然將大日權柄收回,眼眸微沉,心中輕聲道出了那把劍的身份。
人道堂皇之氣,一切有情眾生的因果業力為材料所鑄造的古劍。
用人道氣運壓製兩條蒼龍,同時也借機以編織出的紅塵去壓製代表人道氣運的古劍,也是在嘗試煉假還真,隻不過所煉的假是那一座熙攘繁盛的帝都城,是數千萬人命運編製出的紅塵。
趙離本能想要將那把劍拔出,將這一座連環陣法破去。
然後又硬生生壓製住了自己的衝動念頭。
此事牽扯太多,他現在這具身外化身又是等同於大日之神,以神靈的身份去拔代表紅塵的人皇佩劍,必然被反噬,甚至將這把劍潛藏的氣機全部激發出來,行蹤暴露是小事,攪亂帝都的百姓因果才是麻煩。
會直接導致這一處人間秩序混亂,或許要用千年時間平複。
兩條蒼龍感知到了剛剛那種浩瀚的氣機,心中駭然不止,對眼前黑衣男子所說建立古妖庭一脈多出幾分信任,對視一眼,遲疑道
“閣下”
趙離收回視線,嗓音如常,平靜道
“三日之後,我先傳你們如何將這幾千年來被打入體內的力量整合。”
“你們受儘磨難,但是也在機緣巧合之下汲取了不少的人道氣運,是福是禍,要看你們自己了,且靜聽”
趙離嗓音平靜,徐徐開口,以陰陽權柄和大日權柄的高屋建瓴,指出控製神魔禁製的方法,兩條蒼龍隻覺得字字珠璣,如雷貫耳,所站高度遠遠不是自己所能相比,不過片刻時間,已經心悅誠服。
盞茶時間,已經說儘。
黑袍男子起身,看了一眼兩條蒼龍,平淡道
“或許是此地已經平安無數數千年之久,今日不曾引來其他人等,這些修士之死大抵會落在你們身上,少不了折磨,且忍耐三日時間,三日之後,自有分說。”
“是。”
趙離看了一眼遠處陣法節點的方向,就此離開,隻餘下兩條蒼龍緩緩吐息,口中噴吐煞氣白霧,以趙離化陰陽合流的路數,汲取數千年施加於身上的神魔封印,若能吃下,少不得一番好處和造化,也能讓神魔一係嘗嘗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憋屈。
吃不下,也至少能夠脫困,趙離也覺得對得起故人。
姬成府邸之上,白發道人懶散伸了個懶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有清秀可人的侍女本來要服侍著換衣洗漱,被道人輕飄飄兩句話婉拒,仍舊是一身早已經不染塵埃的青白道袍,倒是白發讓那侍女梳理了一下,少女本以為這白發應當如枯草般紮手,卻未曾想到溫潤如白玉綢緞,絲毫不像是旁人所傳根基虧損導致的模樣,下意識把玩在手。
道人笑言一句可曾摸夠了,將麵皮薄的侍女羞的麵容通紅。
這才自覺得有些失言,尷尬地摸了摸眉心,想著還好青鸞鳥那丫頭不在,否則又得要被好好瞪上一通,起身之後,邁步走出,在前麵寸土寸金的庭院裡見著昨日醉酒的姬成已是再度精神煥發,那溫婉內秀的女子也在旁邊,主動朝著趙離施了一禮。
趙離微笑點頭。
早上吃了些帝都特有的麵點,趙離提出想要在這帝都裡轉悠一轉。
這一方麵是真的打算好好看看,畢竟估摸著再過三天,他就得當眾遇刺,根據情況而定,最好的下場也是短時間內臥病在床,不能輕易走動,那自然要趁著機會好好轉悠轉悠,不能白來一趟。
另外則是有自己其他的打算。
對於道人的要求,那位女子似乎吃了一驚,有些趙離和周琰都心知肚明的猶豫,但是姬成卻很是痛快,非但同意下來,還相當熱絡地給趙離介紹了諸如美食美酒的好去處。
姬辛則早早就和敖雪兒離開。
他是想要讓好友散散心,而敖雪兒則大抵還忍不住想要去見自己長輩。
吃罷早點,道人從容邁步走入繁華街上,隻是讓他有些好奇的卻是,清冷如周琰竟然也和自己同行,趙離忍不住取笑道“周將軍也喜歡四處閒逛”
周琰平淡道“曾來過兩次,確實繁華。”
自然是繁華。
這裡幾乎已經是九洲最為繁盛的巨城,一座座樓閣懸在空中,整體雄闊而威嚴,不必說九洲,哪怕三千世界當中也沒有那座城池能夠如帝都一樣繁盛夢幻,趙離心中感慨,隨手取出姬成給他寫的那些地點,慢慢的去瞅。
周琰卻看到道人手中還有一本書。
行走時候,書卷微微晃動,能夠看到裡麵空無一字。
無字書
周琰略有好奇,卻也一如往日冷淡,沒有去深究,行過不少的好地方,隻是心中沉思不曾過於關心,聽到了吵雜聲音,方才注意到前麵一名落魄書生,似是兜售自己的畫不成,被幾個粗壯仆役扔了出來,恰巧跌在兩人前麵,狼狽不堪。
包袱裡東西散落了一地,書生麵紅耳赤不斷去將畫卷畫軸撿起來。
周圍一陣陣哄笑。
書生更是低頭匆匆去撿,剩下最後一卷,準備伸手去拿的時候,卻看到前麵那人已經俯身替自己撿了起來,年紀輕輕,滿頭白發。
趙離展開畫卷,看到裡麵所畫的山川圖,那是這書生頗為得意的一副,費心費神,見到道人動作,書生微微一怔,然後眼底有些期冀之色,想著難道今日還能機緣巧合賣出一副不成
那看似和自己年紀相差仿佛的道人笑道
“畫工精湛,可卻也隻是畫工。”
“不曾見過山水,如何能夠畫出山水”
書生宋元化在第一句話時升起的不忿,在那道人第二句話時候就已經散去,隻剩下滿心慚愧,連畫也不要了似的,轉身就要走,那道人卻又道“不過雖然如此,有這樣的用心也不差了,這畫我先留著,他日你若能畫山水,拿著此物來和我換。”
說著將畫軸收好,隨手將手中那一卷書遞過去。
宋元化麵紅耳赤,隻是匆匆將那書卷接過,合著其他的東西一並塞入包裹,轉身擠入人群,匆匆奔走離去,道人收回右手,看著手中那一副畫卷,考慮著將這畫放在哪裡。
旁人隻當是個好心人,或者暗罵兩句冤大頭,道人也不在意。
周琰若有所思,道“故意為之”
道人笑答道“隨心之舉罷了。”
周琰模樣顯然不信。
趙離想了想,將這畫卷收起,道
“將軍可曾見到那一座欽天監”
“整個帝都的眾生因果以那一座樓閣為中心不斷糾纏,彼此聯係,化作一張巨網,隨意一件事情,都會引起整個帝都因果的變化,但是因為數千萬人的因果編織成了紅塵,再大的事情衝擊,被這一座紅塵分散,都會被消弭。”
“因果之說很是玄妙,常常求不得。”
“我便索性無的放矢,插手其中,改變某一人的因果,繼而反向影響到整個因果網,做一個無害的嘗試,窺一斑而見全豹,自小處見到蒼天對於這一座紅塵的掌控編造,以此來見紅塵觀因果。”
“世事如潮,那書究竟是在那書生手裡,還是流落出去,機緣巧合被旁人所得,都是未知,也是因果之妙。”
周琰沉思,微微頷首,覺得這種解釋相當完整可信,且符合眼前這白發道人的位格,自小處隨意落子,以觀大氣象。
白發道人聲音頓了頓,又道“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說法。”
“並沒有理由,隻不過是無的放矢,心念起來,便做這件事情,僅此而已。”
“當然,若非要說什麼理由,那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那蒼天添堵,他不開心,我就開心。”
清冷兵神臉色微微僵了下。
道人攤了下手,笑道“當然,第一個才是真的理由。”
周琰看著這張誠懇的麵容,理智告訴他,抬手把握因果,落子左右紅塵,才符合天庭天尊的行為邏輯,但是本能卻又告訴他,第二個才是真正的理由。
白發道人拍了拍兵神肩膀,邁步往前走去。
左手抓著畫卷,右手背負在後,青色雲紋袖口垂落,皆藏於白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