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伯娘愣了一下,嘖巴了下嘴“好家夥,像老太太的話,那厲害了”
江奶奶年輕時性格那是真強勢啊,父母在災年餓死了,她還能一個人帶這個幼弟嫁過來,將婆婆擠兌到現在當豬圈的土屋裡住,將小姑子遠嫁,小叔子分家,那麼多年都不怎麼往來,江爺爺也常年住在山裡不回來,隻把工資帶回去就行了,她養大幼弟,助他成家,由此可以想象,江奶奶年輕時性子有多厲害。
人人都誇江大伯娘為人厚道,江大伯娘剛嫁到江家村時,也是被江奶奶立過規矩的。
那時候江大伯娘從鄰縣遠嫁過來,想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江奶奶當家做主,江大伯娘一個人能做什麼也不過忍讓二字罷了。
可忍字頭上一把刀,若是可以,誰又願意忍呢
也真的是她性格仁厚,對這些不在意,不然稍微有些脾性記仇的人,現在能跟江奶奶處的好才怪。
村裡人對江奶奶年輕時那樣說一不二強勢霸道的性子,覺得她晚年一定過的淒慘無比的。
可現實卻是,她年老了卻能跟大兒媳婦相處的非常好,什麼事情都不管,每天就唱唱基督教歌,現在村裡還有了廣場舞迪斯科,她每天晚上還去跟著村裡遊客們去跳跳迪斯科,日子過的非常滋潤舒心。
大家都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隻以為江奶奶入了基督教後性子變好了,江大伯娘其實也沒深思過這個問題,卻本能的覺得,江檸如果性子像江奶奶一些,出門在外不吃虧,日子也會過得好。
若是娶媳婦,她自然願意選擇性格同樣厚道能乾的兒媳婦,可輪到自家人,她就希望江檸性子能強硬一點。
大概天下為人父母的都是這樣的心吧,江大伯娘雖不是江檸親媽,卻打心眼裡希望江檸的性子能多像江奶奶一些,彆像了她,也彆像了江爸江媽。
這一晚上,很多人的話題都是江檸、江柏、江國泰、江國定、茶地。
江爸原本就睡不著,晚上還要守歲,等到了十二點整,他還要負責放炮竹。
晚上兩個人也不看春晚了,江媽一個人沉默的躺在床上,睡也睡不著。
江檸一直覺得,會反思、會自我反省這件事,真的是一件非常珍貴的品質,但並不是人人都擁有這樣的品質,因為會反思、會反省的人,往往會內耗自己,而從不會反思的人,則會外創他人。
江媽就是這樣一個不會反思的人,她沒有受過教育,也不懂得思考,從小到大都是在模仿,模仿她認為的強者。
所以她的性子和柔軟的外婆半點不像,她從小到大的模仿學習對象,都是她的後奶奶,一個終生沒有一個子女,卻能將她生了好幾個子女的母親,一輩子壓的連懷孕八九個月,都還去井裡挑水的人。
江媽隻覺得江檸天生反骨,翅膀硬了,才敢這麼和她說話,才敢這麼對她罷了,若跟村裡其它小姑娘們一樣,沒讀過書,去廠裡打工,她肯定不敢這樣和她說話,也不敢這麼對她,不然村裡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可現在就因為她考上大學,成了出息人,村裡人就都替她說話。
江媽又氣又委屈,滿腦子都是她比村裡其他人對閨女好多了,人家姑娘十二三歲就去廠裡打工,屁股都坐出來繭子,在服裝廠裡做衣服,手指頭都是被針頭戳出來的洞,有些小姑娘手指都被針戳穿了,十指連心,該有多疼啊,可這些苦頭,江檸通通沒有吃過,她就以為她過的最苦。
實際上她的這些苦,和她們相比,算什麼呢就是她自己,六七歲就上山砍柴砍草放牛,回家做家務喂豬喂雞,什麼活不乾十幾歲就挑堤壩,江檸從小到大的生活,和她這一代人相比,簡直是生長在蜜罐中也不為過,苦什麼呢
大年夜,江媽不想哭的,可她的眼淚就是忍不住,一個人哭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
江爸一直坐在空蕩蕩的堂屋,雙手捂住臉,在想到底哪裡錯了。
他是會反思的人,不過他反思的問題,不是他對女兒有什麼不好,在他的角度,他已經是全村,除了江國歌的爹媽和江鋼琴的爹媽外,對女兒最好的父親了,他自認已經對兒女們一視同仁了。
他懊悔的,是江媽在打女兒的時候,他沒阻止。
其實他阻止過的,可他實在太累了,每天都太累了,每天回家,隻想洗個澡,吃完晚飯就躺床上睡覺,他隻想所有的孩子,都乖一點,彆來煩他,彆來打擾他。
每次一雙兒女哭的太煩,尖叫聲太大,他也會不耐煩的過來打斷江媽,讓她不要這樣打孩子。
這些事在他心裡,從來都不是大事。
如果那時候他能多愛護江檸一些,多護著她一些,那她現在是不是不會和他們鬨的這麼僵早曉得她這麼出息
江爸是怎麼都沒想到,小時候最平平無奇的兩個小兒子小女兒,反而在長大後大放異彩,小時候看著聰明漂亮又機靈的大兒子,長大後反而不願意考大學,跑出去打工,還不見了。
想到至今沒有找到的大兒子,江爸心痛難忍,心如刀絞。
又想到過年沒回來,和他說話從來都不耐煩,很是冷淡的小兒子,江爸更是悔恨不已。
還有自己這蹉跎的一生。
江爸一個人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望著窗外萬家燈火,時不時的空中炸響的煙花,望著距離他家不遠處荒山上明亮的燈光,久久的沉默。
一直到堂屋歲數比江檸還大的老座鐘,發出鐺鐺鐺的聲音,他才驚覺,已經十二點了,他想喊大兒子小兒子一起出來放炮竹,才驚覺,這個房子裡什麼人都沒有,沒有兒子,也沒有女兒,隻有他和江媽孤零零的夫妻倆。
這樣的大年夜,他們已經過了好幾年了,想到未來可能還要過這樣冷清的除夕夜,江爸就渾身打了個冷戰。
第二天一大早,當家家戶戶的爆竹再次響起的時候,隻睡了兩個小時的江爸就快速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喊江媽“愛蓮,今天我們到檸檸那裡過年”
江媽昨晚哭了一夜,雖然是無聲的流淚,可還是鼻子塞了,嗓子啞了,躺在床上甕聲說“要去你去,我不去”
江媽說的是氣話,想讓江爸留下來陪她的,卻不想,江爸在放完爆竹後,就真的撂下一句“那你自己煮點吃的,我去看看檸檸起來了沒”
說著就大踏步去荒山了。
荒山上的很多人都還沒起床,年輕人昨晚上不是去打麻將了,就是去電影院看電影了,要麼是去村中心的老年活動中心跳廣場舞迪斯科了。
江爸過來的時候,江大伯娘才剛起床開了門,看到站在門外的江爸嚇了一跳,望了望還蒙蒙亮飄著薄霧的天,驚訝地說“怎這麼早就來了”
江爸歎了口氣,對大伯娘說“我那些年欠債,光想著掙錢還債了,沒成想給檸檸造成那麼的傷害。”他看看屋子裡,問大伯娘“檸檸沒起來吧我過來給她做早飯。”想著能彌補幾分。
江爸一方麵是真的打從心底覺得愧疚,想要彌補女兒,緩和關係;一方麵也是從實際利益的角度出發,他也要彌補女兒,和女兒打好關係。
江大伯娘開了門,側身讓江爸進來。
江爸剛剛站在院子外,卻沒有鑰匙開門,就已經心情很複雜了。
自己女兒的房子,自己哥哥嫂子在裡麵住著,他要進去卻隻能等在門外,連把開門的鑰匙都沒有。
他又無聲地歎了口氣,大步走進廚房,見廚房裡已經殺了隻雞,問江大伯娘“是不是要燉雞”說著就拿盆過來燙雞毛。
他在深市用不鏽鋼的大鋼盆,平時菜多,大鋼盆哐當往地上扔慣了,發出哐當的聲響,嚇了江大伯娘一跳,忙說“檸檸還在睡,你也輕一點”
這一點江爸還真沒顧忌過彆人,隻要他起來了,哪怕彆人還在睡覺,他也哐當哐當,半點沒有彆人在睡覺,他動作應該輕一點的意識。
江大伯也是被江大伯娘說了一次又一次,才改了過來。
江大伯娘說“早上吃餃子,愛蓮起了嗎愛蓮起了你把她一起喊來吃餃子,昨晚上包了許多。”怕江媽不來,江大伯娘還用塑料袋撿了一袋子凍上的餃子,讓江爸一會兒帶回去。
廚房裡一直沉默著。
之後陸陸續續江大伯、江爺爺江奶奶也都起了,他們起了後,各自用油亮的雞湯吃各自的餃子,除了江大伯說了幾句江檸太懶,大家都起了,她還在睡,不起床,被江大伯娘瞪了一眼,說了句“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其餘人都沒有說什麼,之後陸陸續續大堂哥大堂嫂他們也都帶著小孩子來拜年了,江爸這才想起來,沒有準備紅包,忙撕了張紅紙,臨時包了一百塊錢在裡麵,給大堂哥的女兒小玲玲當壓歲錢。
他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昨晚上吃年夜飯,他沒給江檸發壓歲錢,還有給江檸買的新衣服,也沒給她拿過來。
想到這裡,江爸連忙跑回家拎著給江檸的和江爺爺買的新衣服過來,又將給江檸的壓歲錢,塞在了新衣服的口袋裡,掛在了江檸房間的門把手上,又將給江爺爺的新衣服遞給江爺爺,讓江爺爺試新衣服。
江爺爺倒也高興的很,不過不“買那麼多衣服乾嘛檸檸都給我買了,衣服多到都穿不完再這,你自己拿回去穿”
這跟江爸想的,江爺爺高高興興的換上自己買的新衣服,去高台上炫耀的情景完全不一樣。
江爺爺倒確實去高台上炫耀去了,不過不是炫耀他買的這一身,而是穿著江檸給他買的那一身,帶著江檸給他發的壓歲紅包,去高台上炫耀自己的壓歲紅包去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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