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塵石落定,人影逐漸清晰。
他這才看清,地上躺著一受傷之人,這位老者正在為這人運功療傷。難怪他二人皆不言不語,須知若是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輕則有損心脈,重則走火入魔。
眼下這老者一掌從對方胸前推至腹上,可他背後一灘血正有向外延伸之勢。顧見春定睛一看,這人小腹上赫然有一血窟窿,此時傷口血尚未止住,便是這老者凝聚內力來為他療傷,這血也一汩一汩地往外流著。
他嘴唇慘白乾裂,氣若遊絲,一雙眼睛卻是死死地睜著,不肯閉上,就算瞳孔已經開始渙散。
半晌,他驟然吐出一口血來,其間夾雜著些內臟碎塊。老者猛然撤掌,徑自運功調息,長歎了一口氣。
隨著他的撤掌,那人身子陡然一震,遂愈發喪失了些生機。
顧見春暗自歎息,不行了,這人傷得太重,回天乏術。
就是趙前輩親臨也無能為力了。
這人咳了咳,咳出的儘是些殷紅血沫。
“前輩……多謝了…不用再費力氣了…咳咳…我的身體…已經…咳咳咳…隻恨未能多殺個孽畜…報這滿門血仇……”
老者又是歎息一聲“塵歸塵,土歸土。到了那邊,就不要再想這些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什麼長滿斑駁鏽跡的寶刀。
“不……不行!我還…不能死!我還沒有…沒有…見到……妹…妹!”他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那老者的衣袍。顧見春這才注意到,此人手上遍布老繭,一看就是用刀的好手。可此時那五指卻是扭曲至極,簡直就像是——被人有意折斷一般。
這手法——
梅晏清!
顧見春目光沉了沉。
“唉。莫某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接彆人的麻煩事兒了……”老者搖了搖頭,卻說,“小子,你儘管說吧,可你要答應我,到了那邊,趁早喝那孟婆湯投胎去吧!”
這男人已經幾近渙散,哪裡還聽得到對方說什麼,隻管說著什麼“…妹……妹”的,顧見春與那老者傾身細聽,卻隻聽到了什麼“霜妹,霜…妹…”。
霜妹?
沈惜霜?!
他心頭一跳,頓時知道了這人的身份。
沈惜霜的大師兄!
“沈惜霜還活著!”他頓時說道。
老者看了過來。
那人目光一震,眼中竟流下一行熱淚,顧見春不善洞察人心,此時竟從他那雙眼睛裡看出他的意思。
那是“幸好如此”的喜悅與安心。
他不禁心中哀慟。她還安好,可是你卻要死了。
“小兄弟……你…你認識她,幫我…給她帶個話…可好?”想來是老者的那一掌功力有了成效,他此時竟麵上有些紅潤。
可在場之人皆知,這是回光返照之像——這個人,很快就要死了。
顧見春不忍,點點頭。
“我被魔頭下毒,師妹日日近身照料還是染毒,我自知誤了師妹,怎麼能再誤她名聲,咳咳……”
“陳歡說……十月初三,送我和師妹走……莊上舉行品劍會,我二人可藏於棺木中離開…”
十月初三?可不就是今天?!
“然後呢?”顧見春急急問道。
“陳歡竟說……從未懷疑我兩人…哈……是我不配他懷疑,還是他夫妻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