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來不怕痛,可這一下,是很痛……
對方麵無表情,下手極狠,甚至在傷口處攪動了一圈。
她喉間一甜,頓時嘔出一口血來。
那女人說的沒錯,這陰掌總有一日會用上。可是她死的太早了,沒來得及教自己這“向死而生”要如何用。
屢試屢錯,屢用屢悔。
她艱難地抬起手,鉗住對方,碰上那脆弱的脖頸,素手一握,卻遲遲不忍用力。
那雙墨色瞳孔裡未曾倒映出自己,也沒有半點笑意。
並非她看不出這是誰,隻是麵對這張朝夕相對的臉,她下不去手。
分明已經相識數年,是她心疑生暗鬼,總是不願相信旁人,才讓對方有機可乘。
她忽然了悟,疼的不是傷處。
而是她分明信任卻又陷入猜忌的內心。
鮮血緩緩在衣擺上擴散,興許是流了太多的血,此時她耳畔轟鳴,腦海中竟昏昏沉沉地想到了那些昔日裡被忽略的綺言妄語——
“……不過是殿下看上的新寵罷了,能有什麼本事?”
“江家從來沒有女人擔任家主一說!不可能!”
“……哎喲,你看她,殺了自己的師父,還假惺惺地哭呢……”
“聽說她殺了很多人,快走快走……”
“嘁…她算哪門子的少莊主?她可是狐狸精的孽種……”
“不要救她,江湖中人,何來良善?”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她的苦海雙目漸漸失去神采。
……
“夜來姑娘!”一旁的趙青木看著女子不住嘔血,心急如焚。手中銀芒閃過,卻一齊定在那人身前。銀針皆有的放矢,未曾失度,而釘中的竟是一團黑霧。
黑霧?
素衣少女眸光一凝。
為什麼是黑霧?
這個人……
她來不及細想,這毒蟲竟紛紛向她飛來,頃刻之間,天地一轉,那匕首也不是匕首,青年也不是青年,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刀劍相擊之聲,細聽之下,卻好生遙遠。
她低頭一看,自己指尖有一縷青色細線,直直延伸到了小臂上。
咦,我是什麼時候……
此時那黑霧已至,她再揮手甩出一排銀針,那銀針竟在她眼前化成白毫,隨風悠悠飄落。
那飛蟲嗡鳴之聲嘈嘈切切,她不覺有些發昏。
黑霧逼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錚——”
一道清脆悅耳的鳴響回蕩在長夜之中,這聲音似是彈劍而發,劍身顫動,餘音不止,蕩滌心神,清濁自分。
“錚——錚——錚——”
又有三聲錚鳴響起,枝上細雪紛紛抖落,似是清風撥雲霧,明月轉流光。
清澈似水,澄明如鏡。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柴門搖搖晃晃,終於不堪重負,轟然墜地。
一身青衫的男子站在門邊,手中寶劍尚且震蕩不止,而他隨手在身側一揮,那青光劍芒竟劃破積雪,硬生生開出一仞溝壑。冰層凍岩尚且如此,可見這一劍若是落在人身上,就算是絕世高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他沒有絲毫停頓,手腕一抬,那劍光便綽綽而閃,少女麵前的黑霧頓時落地,紛紛噗嗤炸開。他挽了個劍花,回身一挑,卻是挑中一道殘影,那地上坐著的身影已然撤步而退,唇邊噙著一抹冷笑。
“哦?沒想到還有個能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卻是蒼老嘶啞。
“顧見春!”趙青木突然回過神來,滿眼皆是驚喜,“你終於醒了!”
這人說是恢複,不知為何,運起功來,竟閉目塞聽,怎麼也叫不醒。紫衣女子說,這是進境之相,不可打擾。於是她二人隻得耐心等待,誰知這一等,還沒等到他醒,竟等來了歹人凶徒。
她定睛一看,那抽身而退的哪裡是什麼淩霄,分明是這名叫“天冬”的陰險老頭兒。
她竟看走了眼。
真正的淩霄還在與那劍客激戰,此時怕是已經過招幾百個來回。
紫衣少女失了鉗製,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卻輕輕落在男子懷中,他抬起手腕,點在她幾處大穴之上,堪堪止血。
“你……”她那雙柳目緩緩恢複了清明,定了定神,認出了麵前之人。
事實上,那彈劍之聲響起的時候,她就已經知曉。這彈劍錚鳴,她隻在棲梧山上聽過,若非步此境,不可彈劍清心。
世間妄語,不過浮塵。
天地光陰,大夢一場。
那一瞬間,心中豁然開朗。
“浮生若夢……恭喜…”
她知曉,他已經入了第五重浮生境,功力更攀一層。
顧見春搖了搖頭,眉目間卻有些無奈。仿佛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會流露一些昔日的形跡。
可他不願。
他隻想她平安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