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弄雲影,伊人披霞霓。
寒風吹過,她歎了一口氣,白霧飄散。
“你也真是”素衣少女一麵抱怨,手上卻不停,將那拇指大的血窟窿撒上些傷藥,又細細包好,“怎麼會有人忘記自己受傷啊?”
血將肩頭衣物都浸了個遍,這人竟一聲也不吭,難不成是真不痛?
“當時危急,不覺就忘了”顧見春有些無奈,實則他也未明白這“浮生若夢”的訣竅,做不到收放自如。鐵釘在肩上,他卻無知無覺,如今想來,也算是十分驚險。
他看了看一旁的紫衣少女,對方像是在凝神想著什麼,連他的目光都未曾察覺。莫三思兀自抱著肩,倚在樹上閉目養神。而那葉染衣,不知何時,他已經脫力昏了過去。
“好了——”趙青木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喚回,她手下驀然收緊,小心翼翼地打了個結,“近日不可以再與人動武了,否則啊,你這手就彆想再握劍了!”
她柳眉豎起,嘴上威脅著,麵上卻憂心忡忡。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下什麼病根……
“我知道了。”顧見春衝著她寬慰地笑了笑,“多謝。”
“你同我客氣什麼?”少女臉一紅,低聲嗔道,“再說也不是第一次,先前也沒聽你說什麼謝……”
顧見春一愣,回頭想想,似乎是這樣。
於是他點頭“好吧,下次不同你客氣便是。”
“啊?”趙青木眨了眨眼,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
“嗬……”紫衣少女在旁笑了一聲,“用不著下次。若是你想,我很樂意現在動手。”
素衣少女怔了怔,饒是沒想明白他二人在說什麼。
一旁閉目休息的莫三思卻突然歎道“唉——你這小丫頭,早晚要栽在這張嘴上!”
夜來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們。
趙青木湊過來,低聲問道“喂……顧見春,你們在說什麼啊?”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
誰知少女不依不饒,拽著他的袖子,一臉好奇“快說快說!”
她心中這好奇一旦被勾起來,可就再難輕易消解。
“無甚,方才我說的下次,不是說下次受傷,隻是說下次請你幫忙。”顧見春揉了揉額角,莫名覺得頭有些痛,“隻是她想到彆處了……”
紫衣少女抿了抿唇,彆過臉去。
有什麼好解釋的。
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但很快,這笑便僵在了臉上——
“哦……”趙青木一臉恍然,此時才想通,“……原來是擔心你受傷啊!”
她向來心直口快,此時竟也沒有避著誰,就如此大大咧咧說了個明白。
呃……
顧見春頓時覺得頭更痛了些。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噗——”莫三思取下腰邊水壺,方要解渴,此時卻儘數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長笑不止,中氣十足,將林中所剩不多的飛鳥都驚得簌簌飛離。
夜來想也不想,轉身就走。
看她背影甚是匆忙,腳下還用上了輕功。
簡直就像是……逃離。
“等……”顧見春方要開口,像是想起什麼事,於是連忙催動輕功跟了上去。
隻剩下趙青木在原地撓了撓頭“咦?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說錯,說得好!”莫三思笑意不減,轉過頭,對著素衣少女說道,“趙家丫頭,你這性子也頗對老夫的胃口!怎麼樣?要不要學老夫的功夫?”
“你的功夫?什麼功夫?”趙青木一聽這話,頓時起了幾分興趣。若是讓趙巧拙聽到,說不準又要大發雷霆——放著他來去穀的功夫不學,竟出來學這些邪門歪道!
不過此時趙巧拙不在,也無需趙青木擔心。她隻管先問明白,學不學還不是她說了算。
莫三思一噎,這才想到他先前逗引趙青木的那套掌法,實在是拿不上台麵,若是不露一手,真叫這丫頭小瞧了他!於是他摘下寶劍“我這功夫,十步殺一人!學不學?”
“啊?”少女呆了呆,半晌,才出聲問道,“我為何要殺人?”
“呃……”莫三思本以為對方會激動雀躍,此時聽聞這話,頓時哽住,“為何要殺……學了這功夫,可以防身!”
“哦……”趙青木了然地點點頭,“可是爹爹教了我功夫,爹爹說,隻要我勤加練習,就足夠自保了。”
“那你就不想多學一門功法?”莫三思循循善誘,好言相勸,“我這功夫,可是獨門絕技,彆處學不到的!”
“那…也不必了吧……”少女認真想了想,還是拒絕,“爹爹說功夫在精不在多,要我專心學一種就好了……我想爹爹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末了,她抱了抱拳,倒是知禮“多謝你啦,還是再找找更合緣的人吧!”
幾十年前,想他莫三思叱吒江湖,多是風光無兩,又有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了他這身功夫與這寶劍。如今一人一劍,卻在同一日被輪番謝絕,饒是他再寬豁,此時麵上依然有些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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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了看,還好那小子還沒醒,否則又叫他看了笑話!
“嗬嗬……”莫三思苦笑,於是也不勉強,“小丫頭,你爹可曾與你提起我?”
“那或許未曾。”少女有些茫然,“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呢!”
“對了。”老者恍然,於是笑眯眯地說道,“我是莫三思,多年前,他們叫我‘莫老鬼’。”
“不過,世人大都喚我的江湖名號。”
“啼血客。”
……
樹影深深,顧見春腳下不停,追著少女的身形,頃刻之間,兩人竟已掠出一裡地。
他不免想起昔日兩人在梅枝上比試輕功,他總是能勝少女一籌。彼時師父常說,是他長得高些,故而占了便宜。
如今他二人輕功卻是不相上下——想來小湄這些年也勤於練功,才有如此武功造詣。
他從不懷疑少女的堅毅。在山上之時,她就是憑著日複一日的苦練,才在短短一年中追上他的步伐。她堅信勤能補拙,也堅信總有一天一定能勝過他這個師兄。
“小湄!”想起少女傷口未愈,他急忙喚道。
再要跑一裡地,恐怕那傷處又要裂開了。
她一個小姑娘,怎麼吃得消?
想到這兒,他不覺加快腳步,化作一道清影,向著那紫衣少女的方向趕去。
“彆跟著我!”風中傳來一聲冷然嬌喝。
“你等等!”他腳下生風,對方身影愈來愈近,“小心傷口掙開!”
仿佛印證了他的猜想,對方腳下漸漸遲緩,像是有心無力,細看之下竟有些跌跌撞撞。
他心中一慌,饒是如此,她還是要走。於是他催動輕功,如同那時與她相較一般,他拚儘全力,近了,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夠著少女的紫色衣擺。
於是他伸手一攬——正好握住了她的手。
她試著掙脫,卻發覺掙脫不開,於是黛眉直豎,冷著臉說道。
“放手。”
“不行。”顧見春握住她的皓腕,此時手上傷處卻也不痛不癢,不知何時,他又運功抵禦那痛楚——這種飄然若夢,無知無覺的感覺,似乎讓人頗為上癮。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更不願因為傷病,就讓那少女又一次在他眼前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