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這些小乞丐,並非閩安生人?”
的確如此。百裡之內沒見過寺廟,自從到了曲州地界,甚至可以稱得上再未見過什麼僧人。這小小閩安城的乞兒,如何能一眼認出這甚至是異域打扮的和尚的?
“是也。不僅如此,自進了閩安城,你我便已經被人盯上了。”般若紫陽點了點頭,隨即拋出一個曾不悔不願聯想的疑問,“隻是這種視線,止於你我進入東風客棧之後。”
曾不悔一時失語。顯然,東風客棧與榮華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這群小乞兒,以及那暗處盯著他二人的勢力,卻並非一丘之貉。
“曾施主你說,這閩安境內,知曉你我的身份,還能瞞過權貴之眼的,究竟是誰?”
——毫無疑問,能與榮華宮一較高下的,隻有他家白王殿下而已。
“不可能。”曾不悔搖了搖頭,“殿下信任我,不會做這種事。”
“曾施主,小僧還什麼都沒說呢。”般若紫陽失笑道,“曾施主不必急著斷定,是非曲直,待你我探明這蘇家之疑,自有分曉。”
曾不悔心中閃過一絲異樣。似乎這和尚早已料到蘇家之事,之所以引他來此,實則是想令他親眼一看。
隻是如今兩隻腳都已經落在庭院之中了,再想退,也要等到看個分明再退。
“等等。”般若紫陽方要前行,曾不悔忽然低喝一聲,將他一把拉到了一處樹叢之中。
“有人來了。”
曾不悔耳力尚佳,之所以能聽到這來者腳步聲,全是因著這人腳步散亂,並未有絲毫遮掩之跡,簡直就像是篤定這蘇家宅院無人一般。
卻唯獨沒想到曾不悔與般若紫陽兩個不速之客的來訪。
隻聽那人開口清了清嗓子,似是自娛自樂地唱了起來。他聲音清越,雖有三分醉意,卻不見朦朧。
“謝小姐你一片憐我心腸,
苦命人我也是枯葉遭霜。
我枉生兩眼無見識,
錯把負心漢當做有情郎”
一段唱詞咿咿呀呀,在這寂靜深夜之中格外淒怨,聽得曾不悔寒毛直豎。他倒也不怕那凶禽猛獸,隻是這不陰不陽的調子著實令人心生寒意。唱得不說多麼動聽,隻是無端叫這周遭空氣都冷了幾分。
但聽他唱了幾句,此人終於從暗處踱步而來。一詠三歎,一步三錯,借著月色,他那身影印在磚石與廢墟之間,
“萬般苦楚自己尋,
因此落得這下場。
一失足成千古恨,
再要回頭百年長”
隻見那影子手上執著一把折扇,扇子精雕細琢,分外惹眼。那身影時而將折扇一抖,在周遭揮過半圈,時而作女兒含羞姿態,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隨著他唱詞,那腔調亦是漸漸悲慟,最終化作滿腔憤懣與不甘,隻聽“砰”地一聲,一個台步踏錯,那身影竟無端跌坐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坐在庭院之中,竟怔怔地發起呆來。
曾不悔與般若紫陽對視一眼,方想上前察看,隻見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那聲音聽著蒼老,卻著實洪亮,叫這躲在樹叢的兩人耳朵都震得生疼。
“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啊?”說話的老者身法極快,隻消一句話的功夫,已從那數丈之外閃身掠到他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