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春怔了一怔。
電光石火之間,他靈台驟然清明。昨日她醒來之時,他察覺到對方視物有異,於是以深夜之時誆她,想著這樣便能令她安心幾分。沒想到這等細枝末節的事情,竟能被她察出了破綻。
少女似乎對他的反應饒有興趣,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顧見春,你騙我。為什麼?”
“你知道我那時候看不見了,為什麼不問我?還是說…你怕在我麵前戳穿我,會令我顏麵有失?”
“你想多了。”
顧見春搖了搖頭,卻不知如何解釋。
他是怕,怕她胡思亂想。
可是眼下這狀況,也再難阻止她胡思亂想了。
“還是說你想報複我,因為我在黛州,用盲症裝可憐,騙了你,利用了你?”
“看著我這樣一個瞎子在你麵前努力扮演正常人,你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
“不是。”顧見春目光沉沉,接著搖頭否認,“小湄,我從未那麼想——”
少女徑直打斷他的話。
“其實你說這麼多,也隻是因為我要死了,所以覺得我可憐?”
“——這句話我已經說膩了,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同情我。”
少女目光一冷,將手掌橫於他的頸邊。這次,伴隨那掌心而來的,正是凜冽的寒芒與露骨的殺意。
“告訴我,你昨日說的,我娘親的下落。”
“告訴我——”
“否則,我就殺了你——”
“小湄。”
顧見春一把握住她的掌心,即便為那冰淩劃破手掌,他亦未曾躲避,徑直撐起身子。夜來目光一暗,將手一縮,那霜刃貼著他的脖頸險險劃過。
“你不要命了麼?!”
她惱怒難當,反倒先行露怯。
“先吃飯,等吃了飯,我就與你說,好不好?”
即便如此,顧見春也未曾發怒,隻是平靜地握著她的手,將她按在了桌前。
眼前乃是齊齊整整一桌好菜,清淡無忌,甜鹹兼備,色香俱全,一看便知準備之人定然下了一番功夫。
“你先說。”
夜來垂下長睫,掩去眸中情緒。
一碗清粥被推到了她麵前。
“先吃飯。”
“……”
看著對方堅持的態度,夜來卻也隻得咽下焦急。
“好。”
她揀起碗筷,一片青筍順勢落入她的碗中。
“我自己有手。”
她抬頭,看著那始作俑者。
對方卻一臉理所當然。
“好了,快吃吧。”
夜來瞪了他一眼,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時任她如何發作,對方卻都是一副好顏色,叫她上不上,下不下,有怒也難消。
隻是飯菜入口,她卻動作一頓。
“怎麼了?不合胃口麼?”
顧見春一直緊張地盯著她,見她頓住,自然忐忑。
“沒有。”
她不著痕跡地垂眸喝粥。
“那再嘗嘗這個。”
又是一根秋菘從天而降。
夜來終於忍無可忍,將筷子按下。
“你不要得寸進尺。”
“你不喜歡麼?可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師父做的白灼秋菘,所以昨日特意與師父好好討教了一番做法……”
“…你做的?”
他點了點頭,麵上有些無辜。
“是啊,都是我做的。那孩子鬨著要吃魚,師父今日便做了魚。我擔心你病中忌口,便額外給你開了小灶。”
何止是開小灶,這些飯菜已經足夠她吃三天三夜。
“……”
她一噎,那怒意憑空四散。
——又是這種感覺……
——這種無從發作的感覺。
夜來閉了閉眼,默然將那菘菜囫圇吞下。
“怎麼樣?”
對方努力按捺眼中的期冀。
她微微抿唇,故意回道“湊合。”
誰知對方竟麵色一喜。
“那就是好吃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
“……”
夜來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湧動的惱怒,默默喝粥。
“對了…”
“——不許再說話了。”
夜來當即將對方話語打斷。
誰知對方卻不依不饒
“我是想和你講個故事,既然你不願聽我說話,那就算了。”
“什麼故事?”
直覺告訴她,這故事與她有關。至少,應該與她母親有關。
“你會感興趣的。”
顧見春淡然一笑。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們匡扶正義,懲惡揚善,是遠近聞名的俠客。
有一天,他們救下一個被人追殺的人。這個人感激他們救命之恩,遂告訴他們,一個惡貫滿盈的神秘組織正在為禍武林,大殺四方,而他與他的門派便是受害者之一。此人勸告他們儘快離開這裡,因為再過不久,他們所在的地方也要被那組織所吞並了。
兩人不信邪,於是召集各路好友,想要抵抗那神秘組織。卻不料傳言非虛,這組織的頭目實在厲害。武林正道折損大半,卻沒能將其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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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血戰,卻沒能換來善果。大難臨頭,各門各派作鳥獸散,有的歸順,有的隱世,有的則負隅頑抗,卻終究被一一鏟除。
曾經懲惡揚善的好兄弟因此分道揚鑣,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一人誓死不屈,召集武林正道,困獸猶鬥,定要拚個玉碎瓦全。
而另一人則靡然順風,驅時逢勢,加入惡徒,積年累月,竟一步步成為了眾惡其首。
最終,那兩兄弟於決戰重逢。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兩人惡鬥一場,天地都為之失色。好在邪不壓正,正道之人最終打敗了惡徒,慘勝而歸。而那留下來的人,也終於成為眾人敬仰的大英雄。
“而後,在這位大英雄的帶領下,大家過上了平安幸福的生活……”
“……”
“……”
“……”
夜來沉默良久。
顧見春看著她,卻也是沉默不語。
“講完了?”
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