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而紊亂,一如她的劍招。
顧見春垂眸看著那傷痕累累的木劍。
就像她一樣。
原來真正的她是這樣的,這樣出色,這樣奪目。劍招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點點寒光,步步殺機,他不得不用全力拆招格擋。頃刻之間,兩人又對過數百招。
“師兄,你的劍不殺人,是鈍了。”
夜來輕笑一聲,突然一個收勢,顧見春推劍不及,未料到她突然放棄抵擋,也是猛得停下,劍尖堪堪抵在她的肩頭。可對方卻並未手下留情,手上一推,鮮血滴滴答答,落在了雪地上。
顧見春一低頭,那劍鋒已然沒入他的小腹,卻因為他及時將劍刃抵上她頸邊,沒能再往前推進。
“師父說我劍心已毀。那又如何?我沒了劍心,照樣可以殺人。”
夜來抽出劍,那傷口頃刻便被霜花凝結。
饒是如此,那血液滴滴答答地濺在雪地上,如同寒梅點點。
顧見春猛地吐出一口血,這一劍不止皮肉傷,還有她的霜華寒毒入體,他隻覺身形更為凝滯。
“從小到大。這一招,你從來看不穿。”
她的聲音清冷如雪。
顧見春笑了笑,有些苦澀。
他怎會看不穿,隻不過,隻不過
須臾,他握了握劍柄,突然將其攥緊。
“小湄。”顧見春緩緩開口道,“疼嗎?”
“……”
夜來閉了閉眼,努力按下喉間冷意。
實則她已是強弩之末,此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動霜華毒功,無非是順應了這冰天雪地之勢,還有老者為她療傷之時渡來的內力。
老者能為自己療傷,她倒是並不意外。她隻是驚訝於那老者竟也修習了逆滄浪訣。
這逆滄浪訣,究竟有什麼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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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湄,不要再運功了。你已經控製不住寒毒了,不是麼?”
顧見春看著她腳下那蜿蜒而出的霜花,心中痛惜難忍。
——事到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將她擊敗。
“多說無益。”她眼中一抹悲色閃過,提劍便再度攻來,殺招畢露,顧見春隻得左右擋下。
隻是劍光交錯之間,他突然發覺,這剔透的“劍衣”竟顯出白痕,似是正在開裂。
“小湄!”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急退數丈,便要與她拉開身位,“停下!小湄!”
“嗬,我霜華劍出,必要見血。”夜來眉目冷然,卻有悲意,“已經晚了。”
她雙腿如同灌鉛,沉沉而墜。低頭一看,原來是那霜花覆體,功力阻塞。她追之不得,隻能將那木劍一把插入泥間。
看似信手一刺,實則須臾之間,便有什麼正在急速變化。
周遭空氣為之一凝。
“師兄,在你臨死之前,讓你看看我最得意的一招。”
“這一劍,名叫千山暮雪。可惜未曾尋到一把好劍,也未能用上真正的霜華訣,難免令它威力有失。”
“不過…也很美就是了。”
“用這一招為你送葬,應當無愧於你我之戰了。”
“小湄……”
顧見春駭然看著那頃刻之間遍布裂痕的木劍。那紫衣少女一手握著劍,努力將其握緊。他料定隻消她鬆手,那木劍便會瞬息化為齏粉。隻是更令人驚駭的,則是那於呼吸之間緩緩停滯的落雪。
一切有形之物,都在此時此刻覆上一層白霜,興許這一變化,在本就遍覆積雪的方寸之地並不矚目,但待那白霜攀過冬草,攀過溪苔,攀過山岩,攀過亭木之時,卻著實令萬物失色失度,冬草溪苔於瞬息敗落枯死,山岩亭木卻在瞬息之間開裂傾頹。
唯餘一陣“哢嚓”“哢嚓”聲,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而來。
好在槐樹下觀忖的老者一掌拍向了石桌,這才使二人一樹為之幸免。
顧見春看了看腳下,此時他卻隻能用那轉動眼珠的方式來察看了——因著他全身已然覆上了一層霜花。
“咳咳咳……”
可是聽覺卻並未因此而遲鈍,他清清楚楚地聽見少女正在劇烈咳嗽。
他動了動手指,卻沒能阻止那漸趨瘋狂的寒毒。
少女一步一步行在霜花遍覆的雪地上。
“咳咳…還不認輸,我就真的要殺了你了。”
顧見春心中苦笑,對方如今的模樣,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
“不。”
可他還是聽到自己低聲說道。
“…不會…把劍讓給你。”
“好啊。好得很……”
對方勉力一笑,似是意圖以劍支著身子走來。
單是維持這樣範圍的寒毒,恐怕就已經傾儘了她所有的力氣。隻是好巧不巧,那傷痕遍布的木劍卻在此時宛如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駱駝,在發出了短促而低沉的一聲“砰”之後,它終於行將就木,化作一道淡薄的煙塵,隨風四散。
而在那之後,少女再難維持站姿,亦是“砰”地一聲跪倒在地。
那霜花一鬆,方有傾退之勢。隻是她似乎仔細想了想,將發間的木簪抽了出來,一把刺入泥土之間。
“小湄,你!”
顧見春此時卻似有怒極反笑之感。
他的的確確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正騰起的滔天之怒。
好啊,好得很。
那發簪甚至還是他為她戴上的。
“咳咳……”
“我要贏了…”
少女兀自說著話,此時她隻得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但是僅憑這寒毒侵體,不消半炷香,他便能在此化作一尊雕像,再無生息可言。
“你當真這麼想贏得那把劍,將它送到十惡司的手中?”
“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也要踐行本就錯誤的道路麼?”
“你…不明白……”
她冷然一笑,隨即再無應答。她仿佛與這冰雪融為了一體,又或者,她本就誕自冰雪。
天地凝滯,萬籟無聲。
唯有那飛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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