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是風雪交加,一時無話。
饒是如曾不悔這般大大咧咧,卻也看出此時的兩人正是各懷心事。
隻見他一個閃身,湊到般若紫陽身邊,以肩膀撞了撞對方,隨即揶揄道:
“和尚,怎的你一個扶桑人,對我們中州的事倒像是熟得很?你不會是扶桑派來的細作吧?”
須知他這話本是自討沒趣,卻沒成想憑白引得秋盈盈側目。
般若紫陽也不惱,隻是笑道:
“不敢,小僧自幼便在中州長大,所得所知也不過是些謠傳軼事,做不得真。再者而言,倘若小僧為刺探情報而來,永昭國運昌盛,又怎懼小僧一個小小細作呢?”
“哈哈哈——倒是這個理!”這番話倒令曾不悔稱心如意,這蠢和尚怪是怪點,說話倒總是順耳。倘若那些個扶桑使節都能如他一般,何愁生意談不成?
“噗嗤——”卻聞得一旁秋盈盈也跟著嫣然一笑。
曾不悔一轉眼珠,似是有心討好佳人,於是向般若紫陽探問:“橫豎無事,不如你說說那個什麼東海還是南海”
“——南海秋氏。”般若紫陽淡聲提醒。
曾不悔赧然道:“對對,南海秋氏,讓我等也長長見識?”
“嗬,在扶桑,這倒也不算什麼秘密。”般若紫陽笑笑,這便應下,“曾施主常年行於塞外,興許對海上之事所知不多。扶桑有一則傳聞,傳說南海之境有一仙島,島上所居儘是仙人。仙人姓秋,因著祖先打落了天上星盤,致天運無常,故被謫至南海。秋氏一族終日觀星測地,以期天神垂憐,召其重回九重天上。因著秋氏通曉天文地理,又有觀星測地的本領,便自詡順奉天運,乃是天命之人。”
“——扶桑人多以海業為生,每每受其指點,漁民皆能化險為夷。於是他們信以為真,便將秋氏一族當成海上神明,求其庇佑。隻可惜秋氏一族向來避世而隱,那仙島便更為難尋。據說他們不願與俗世往來,便設下仙障,將一眾慕名者拒之島外。”
良久,曾不悔搖頭道:“唔要我說,是你們扶桑人腦子不大好,這麼拙劣的騙術,也虧你們會信。你們扶桑的漁民,難不成連報風識雨的本事都沒有麼?那個東海還是南海的秋氏,倘若真是什麼天命之人,就該回他的九重天去做神仙,又何必困在這窮鄉僻壤,終日對著一群濁臭凡人?依我看,不過是一群有點本事,裝神弄鬼的神棍罷了!”
般若紫陽卻不反駁,隻順著他的話應道:
“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曾施主說的也不無道理。”
誰知秋盈盈卻掩唇笑道:“曾公子此言差矣。曾公子行走江湖,想來難免也會與人舞刀弄劍。即便武功蓋世,又怎敢輕易將性命交給老天爺來定奪呢?依盈盈的猜想,這漁民求神,就如永昭拜佛,也不過是想尋個安心罷了。”
曾不悔聞言,連忙和道:“還是盈盈姑娘善解人意,是我想得粗淺了。”
末了,秋盈盈忽而問道:
“這位小師傅說的傳聞,乃是其一。關於這秋家,盈盈還聽過一個傳聞,不知曾公子可是有興趣聽聽?”
曾不悔忙不迭點頭:“既是盈盈姑娘講,自然有興趣的。”
秋盈盈輕掩朱唇,似是被這話逗笑。她頓了頓,繼而講道:“盈盈所說亦是海上之事。從前有一艘商船出海尋藥,正遇上風浪顛簸,船底觸礁,眾人皆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想風平浪歇之後,他們竟泊至一座無名小島。”
“可這小島倒並非無主。島上居民淳樸老實,將商隊儘數接納。島民未經開化,平日啖肉飲血,頗為野蠻,遂飽受寒暑疫病之苦。商隊為報收留之恩,便教他們炊耕織造,雖因著言語不通,費了好一番功夫,不過事在人為,商隊終於將那些中州技藝推行開來。久而久之,島上也算是愈發繁華。”
曾不悔聽著這宛如話本一般按部就班的故事,不禁打了個哈欠,有些困倦。中夜疲寒,若非怕拂了佳人的麵子,他又怎會對這無趣。
秋盈盈說著,卻忽地歎息一聲:“可惜好景不長,島上的人越來越多,人繁地稀,這彈丸之地再也滿足不了島上居民。每日忍受著饑寒與蟲瘴,商隊終於意識到,倘若不想個法子,那麼等著眾人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曾公子不妨猜猜看,這商隊最後想了什麼辦法?”
曾不悔驟逢問話,一個猛子坐起身子,唯恐怠慢了她,隻得訕笑答道:
“興許是做了艘船出海,另尋安身之處?”
秋盈盈笑而不語,隻是搖頭。
曾不悔撓了撓頭:“那就是與島民打商量,各自為營,互不侵擾?”
秋盈盈又是含笑搖頭,那笑意在那火光之中愈發豔麗,曾不悔瞧著,卻無端瞧出幾分詭異。
他忽然想到什麼,繼而猛地打了個寒顫。哪有什麼生存之道?在這方寸之地,想要活下去,就隻有一種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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