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零落紅與緋,汀煙濛茸江水肥。人擔犁鋤細雨歇,路入桑柘斜陽微。
這一首唐人詩僧貫休的《春日蘭溪道中作》,說得是浙江蘭溪縣的景致。
婺衢二江,奔流到蘭陰山麓彙成蘭江,靜靜流淌過蘭溪縣,蘭溪縣山水秀美,物產豐饒,自古有三江之彙,七省通衢之稱。
大明朝金華府蘭溪縣最近出了一樁奇案,縣學生員何秀才出城訪畫,一去月餘,音訊全無。何家是縣裡大戶,告到縣衙,縣裡派了能員偵破,卻一籌莫展,久久不能告破。
何秀才家資富饒,老父在世時也做過一任知縣,老爺孺人一把年紀才生了他,現如今皆已仙去。
娶妻祝氏,是他亡父同年的女兒,京兆貴官家的千金。這位何大奶奶自恃美貌與家世,性格便有些不大平和。何秀才在科舉功名上極淡泊的,一心隻在書畫上用功。何大奶奶卻如何能甘心隻當個秀才娘子,每每要勸夫上進,於是少年夫婦間便有些不大和順。
何秀才出門前一日是中秋節,各處鋪子裡都來會賬,何大奶奶見古玩書畫的開支不小,便小心敲打了幾句。
何秀才年輕臉薄,麵皮紫漲道:“昔日父母在時,何曾管過我用度,況且我並不是困守書齋的腐儒,世麵行情也識得幾分,我們何家的家當,便是吃祖產也吃得幾世。”
何大奶奶本是好意,自謂是賢妻的本分,被這麼一搶白,冷笑道:“何家祖宗得力,掙來了萬貫家財,便是公公隻肯做一任知縣,用功勤讀三十年考取功名,也是出力良多,我倒看你小小一個秀才,如何保得住偌大家私.”
夫妻口角一番,何秀才拔腿便朝外出去散散心。
縣城天後宮前的金家書畫坊是本縣老號,何秀才常去的鋪子,見他來了,書畫坊的小金掌櫃立馬請他樓上去,神秘兮兮說得了幾幅好東西,請他掌掌眼。也不過是幾張宣德朝沈石田的山水小品,何秀才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小金掌櫃知曉何秀才於畫道是師法元末黃大癡的,便笑道:“沈石田中年學法於黃大癡,這幾幅小品墨韻空靈,縱比不了大癡,也是難得的珍品。”
這幾句話勾起了何秀才的心思,對小金掌櫃道:“你留神覓一些大癡的真跡,銀錢不是問題,便是較好的摹本《富春卷》《雪霽圖》《夏山圖》,一樣值得收藏。哎,癡人說夢罷了,一個小小蘭溪縣,上哪裡收得到大癡的神品,少不得還得我去杭州西湖的彆莊住幾日,訪訪古。”他說罷搖頭,喪氣得很。
小金掌櫃沉吟了一下,蹙眉道:“說起黃大癡,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硯山長樂村葉尚書的後人敗落,葉公子想把家藏的一卷黃子久的真跡轉讓給彆人。這葉十九無賴得很,現下又極窘迫,我與他做過一二次買賣,因他拆爛汙,實在不喜與他打交道。”
“葉尚書?便是上回咱們在三洞橋張家老店聽書,眾人議論紛紛,銀箔元寶借陰債的葉公?”何秀才問道。
小金掌櫃歎息道:“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傳聞,也不知是誰編出來的,怪不得旁人說道,實在是這個葉十九太不成個體統,連累祖宗亡人清名。”
何秀才聽了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多與他銀錢罷了,咱們這就去葉公子府上瞧瞧。”
小金掌櫃笑道:“啊喲,我的何大爺,今兒是中秋節,小的家裡也要開一席酒水,闔家團圓團圓,怎好出城三十多裡去。”
何秀才想一想道:“說得也是,那咱們明日早點兒去。”
小金掌櫃忙道:“大爺何不等幾日,我派店裡夥計阿六去長樂村找到葉公子,叫他帶這卷軸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