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收到一個好消息,城裡長春巷全浙會館的長隨送來一封書信,在南京國子監坐監的好友諸葛峴提前回鄉過年,差不多冬至前後的光景,路經蘇州城要遊覽一番,正好去配一副最新式的水晶眼鏡,務請王氏兄弟來盤恒一番。
這一下,喜出望外,王才本以為諸葛峴總要過年時候才能來。
過了七天,恰是冬至前夜,蘇州人習俗冬至大過年。
書院明日起放假五日,下午早早放了學,家家戶戶都要置辦酒席,祭祀祖先。
全浙會館的長隨早已等在齋舍門房,身旁停著兩頂小轎,滿麵笑容道:“請兩位王少爺上轎,金華府蘭溪縣的諸葛東家在會館等著二位開席。”
從書院到長春巷的全浙會館,說遠不遠,徒步卻也費力。兩抬小轎代步,是很適宜的。
諸葛峴候在全浙會館的二門上,見客人停轎落轎,笑道:“豪臊豪臊。”
“來哉來哉。”王才操著婁東鄉談。
“你們慢吞吞的,叫我頭頸骨也伸長了。”諸葛峴道。
全浙會館的暖閣溫煦如春,諸葛峴將兩位客人迎入閣內,分賓主落座。
年輕朋友久彆重逢,自有一番挈闊。
諸葛峴瘦瘦小小的個子,似乎大半年沒怎麼長,眯著眼睛道出感慨:“這一向沒見,我瞧著比你們都矮了一個頭去,王七哥還罷了,明明年頭上我隻比小才哥稍微矮一點的。”
諸葛峴一向跟著小才稱呼王恒,他知倆人已經兄弟相稱,便也改了稱呼。
王恒苦笑道:“你這一年的功夫考取了秀才,可不比甚麼都強,我們跑野馬似的又跑了一年,全無半點收獲。”
王才見圓桌上紫銅暖鍋小火沸騰著,熏魚、肉圓、冬筍、豆芽裝成八寶攢盒摸樣,中央嵌著蛋餃,散發著誘人的濃香,便揀了個肉圓一口吞下,煞有介事道:“阿峴,你主要是青菜豆腐吃得太少,要是跟著咱們吃幾個月膳堂,包管長得高高的,老古話說,青菜豆腐保平安。”
諸葛峴愀然不樂,擰眉道:“我倒是想吃膳堂,愛吃白菜吃白菜,愛吃青菜吃青菜。我那族長侄孫派了個胡子白了的族侄在南京城給我當二爺,他竟不是當二爺,是我親爺,日日清早必要喝一碗大米粥才放上學,說甚麼滋養比得上米粥,偶爾在坊間買一副燒餅油炸鬼解解饞,回去給他知道了,埋怨我好幾日,甚麼市賣的物事也吃得,路邊食攤吃壞了肚子怎生是好,我默不作聲也罷了,倘要回了一句二句,就是我仗著輩分高彈壓他,他便要哭太爺去。”
王才道:“這位二爺真是個妙人。”
諸葛峴嗬嗬一笑,道:“請客菜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