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乍起,日落之後,在京師古道上走走,是很有意思的。
古槐老樹寒鴉,青磚黛瓦馬頭牆,初來乍到的人,最適宜於行走之間感受六朝金粉、魏晉風流,。
王恒走走看看,步子邁得很小,大約花了半個時辰回到鎖金村諸葛宅。
老侄子阿禮趕忙叫小王媽給王七老爺擺飯,他們幾人已經用過了,王恒便告訴他被司業張先生留了飯。
自小才的到來,六老太爺諸葛峴肉眼可見地活潑起來,此刻他正在聽小才高談闊論。
“真真是,糞擔也能挑出六朝煙水氣。”小才由衷喟歎。
但凡市井間說滑稽戲的,有一個逗哏,就必定有個捧哏,捧哏還尤其重要。
諸葛峴恰到好處地問:“小才哥是看到甚麼了?”
小才一臉神往,繪聲繪色道:“方才我送走了老泰他們,正好望望野眼,又走過流求橋去瞧瞧咱們賃下的小宅子,日頭西斜,隻見兩個挑糞擔的,挑著兩擔空糞桶,歇在流求橋上看夕照,何等的風雅氣象,不想等我去宅子裡兜了一圈回來,隻見巷子西岑老子茶攤邊上,那兩個挑糞擔的靠在大青石上,正在吃雨花茶,教人感歎,畢竟是留都,菜傭酒保都有六朝煙水氣。”
諸葛峴附和道:“自然是風雅人眼裡才能看到風雅,算起來,小才哥是一等風雅人。”
諸葛峴現在這麼會說話,小才也不吝嗇讚美:“阿峴自打進了南監做監生,著實進益了,見賢思齊再不錯的。”
諸葛峴笑道:“區區不才在下,沒有學到國子監裡博士萬分之一的學問,博士替我發愁,必要傳我些法寶,說給我一百頂高帽,等高帽發完,我才能畢業,可巧,剛剛發掉了一頂。”
不意被諸葛峴打趣,小才惱羞成怒,必定要飽以老拳,少年夥伴沒輕沒重,聒噪得很。
王恒在張先生處吃了螃蟹,覺著有些口乾舌燥,聽王才說巷子西有個岑老子茶攤,此時天還未全黑,倒不妨去吃一盞茶,他見小才與諸葛峴說得熱火朝天沒功夫理他,隻得自己獨自前去。
從諸葛宅到岑老子茶攤,青石板路一直向西百餘步即止。
小小一個竹亭,有個老人當爐,想必就是那岑老子,也不招呼客人,店招上寫著十文一壺,王恒便投了十文錢。
岑老子自顧自煮茶,旋而茶沸,注入粗磁甌,一股清香馥鬱撲鼻。
王恒四處張望,沒有瞧見小才說的那兩位糞擔挑出六朝煙水氣的逸人,倒有些悵然若失。
天色將夜,茶客散得差不多了。
王恒往回走,先眺見諸葛家的西山牆,靠近巷道的一側,不知甚麼時候用白灰畫著一個大圓圈,不由一愣,他回憶起昨日剛到諸葛家,以及中午出門去國子監時,山牆上似乎並沒看見白圈,他盯牢看了許久,不覺思緒萬千,種種疑雲浮上心頭。
王恒心下惕然,趕緊進門往廳堂走,招手叫王才與諸葛峴出去看山牆上的白圈,經倆人回想,確定上午山牆上並沒有白圈,下午甚麼時間畫上去的,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