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這個招呼的時候馮娟是很意外的,也是有些尷尬的。
大食堂在辦公區外麵,小食堂在主辦公樓後麵。
馮娟也是沒想到從大食堂回來會遇到去小食堂吃飯的李學武。
都遇到了,怎麼說不打招呼就過去了,她又不是剛進機關的菜鳥。
可要說兩人的關係有多近,這是談不上的。
曾經,可能,也許是有機會親近的,但她猶豫了。
辦公室那大姐以前還經常拿她說事,說當初看不上李學武雲雲,後來人家步步高升了,後悔了雲雲。
馮娟後悔了嗎?
也許吧,隻是當李學武成為李股長、李科長、李副處長的時候還有這種感覺。
可當他成為李副書記以後馮娟連後悔的心情和資格都沒有了。
那大姐自這以後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了,就好像李學武已經從她的世界走過去了。
今日再相見,頗有種已是百年身的感覺。
真是挺意外,又挺無語的。
李學武見著馮娟倒沒覺得什麼,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就給這院裡其他人跟他打招呼一樣,要禮貌的回複。
因為遇見了,又都是往主辦公樓的方向走,李學武主動開口聊了兩句。
馮娟還沒結婚,或者說還沒找對象,可能是還在等吧,等個條件好的。
因為李學武聊的都是生活上的事,馮娟也大著膽子問了李學武的狀況。
李學武笑著說了顧寧的預產期,臉上都是要為人父的幸福。
正常表達個人情況在機關裡並不算是個毛病,反而是年輕乾部有擔當的一種表現。
明確告訴所有人,我結婚了,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看著李學武的幸福微笑,馮娟還是有些遺憾的。
如果不是自己挑來挑去的,現在該有身孕的是自己了吧。
一想到這裡她又是臉紅又是難為情的。
李學武就說了兩句生活情況,隨後便問了她的工作狀況。
這個馮娟倒是有的說,她年紀雖然很輕,但對財務處的工作生活有一肚子的苦水可以倒。
劈裡啪啦的說了一通無奈和煩悶,等進了主辦公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她是跟李學武抱怨了財務室沒什麼工作的樂趣,更沒有什麼發展和進步的空間。
當然了,這話跟同事或者其他人說說還好,剛才也是沒注意,忘了李學武的現在的身份。
李學武對她的不自然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叮囑她不要胡思亂想,塌實工作,組織上是不會忘了辛苦付出的人。
馮娟看著他的背影沒過辦公樓後門,撇了撇嘴角,心裡無奈地想著,這人也真是的,剛成為廠領導,就開始打官腔。
——
周三下午衛戍區有個會,李學武跟軋鋼廠這邊又忙了一陣,這才乘車去開了會。
從衛戍區出來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不值當的往回跑,便又去了衛三團。
等在衛三團的工作結束後已是下班的時間了,拒絕了齊耀武的喝酒邀請,說了家裡有人等著呢。
齊耀武也沒啥事,就是合改編工作完成了一個段落,有空閒了,又是在一個馬勺裡吃飯的兄弟了,就想著喝點。
李學武可沒時間陪他喝大酒,約好了下周再找時間再聚,這便上了車,示意韓建昆送他去四合院那邊。
昨晚已經給家裡說了,今天是要來接老太太和李姝回家的,晚了母親又要擔心。
一打父親李順和老三去了山上,母親在家裡的活計也輕鬆了不少,給其他兒女的關心就多了。
雖然現在趙雅芳需要人照顧,家裡還有李雪和姬毓秀在上班,可這也就是日常的那點兒活。
由著姬毓秀帶著去了一趟山上,她算是對李順和李學才的生活放了心,現在又開始操心起老大和老二家的生產問題。
趙雅芳和顧寧的預產期相差也就兩個月,要說給這個補,就不能落下那個。
老太太在家這幾天她也是沒少念叨著,以前不得吃不得穿的,倒是把幾個兒女拉扯大了。
現在幾個兒女長大了,卻反倒是照顧不過來了。
老太太笑著逗她,現在兩個趕在一起了要著急,這要是以後三個兒媳婦趕在一起,那咋辦?
九月中旬了,天氣已經很涼快了,尤其是晚上這會兒,要是騎車都得穿件薄外套才行。
而因為氣溫的變化,蚊子也會在這個時間落下來,李姝是萬萬不敢出屋去玩的。
李學武進院的時候就聽見家裡熱鬨著呢,大閨女站在窗子邊看著自己。
“呀呀呀~”
許是幾天沒見著真想了,看見叭叭進了院門,李姝跳著腳的高興,嘴裡一個勁兒地喊著。
老太太從窗子裡往外看了一眼,笑著對屋裡人說道:“學武回來了”。
已經到家了的姬毓秀站起身走到門口迎了一下,笑著同李學武打著招呼。
“老太太說又是要出差?”
“嗬嗬,廠裡的事”
李學武側身跟院裡打招呼的鄰居們回著招呼,同時也跟姬毓秀說了話。
等他進了屋,劉茵笑著說道:“快抱抱你閨女吧,都要急的飛起來了”。
“呀呀呀~”
李姝真就是要飛起來了,知道叭叭要進屋了,早早的就在炕沿邊上等著了。
而被叭叭抱在懷裡後,又被舉高高的飛到了天上去。
“咯咯咯~”
屋裡眾人看著父女兩個玩鬨也是笑著,一時間氣氛更是熱鬨。
劉茵是喜歡家裡熱鬨些的,尤其是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
老太太回來帶著李姝,算上趙雅芳和姬毓秀,再加上劉茵和李雪,這屋裡就都是女人了,可不就是嘰嘰喳喳的熱鬨著嘛。
尤其是李姝,這邊的家裡地方小,她一喊,這屋裡就跟進了麻雀似的。
有的時候她想說話了彆人就不能說,得聽她說。
而她人又小,嘴裡說不明白,嘰裡咕嚕的,又要逗得大家笑。
躲在叭叭的懷裡,李姝的小嘴就沒停下來,跟叭叭親近的很,絲毫沒有在家時候的嫌棄了。
“怎麼又出差啊”
劉茵得著跟兒子說話的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道:“小寧有著身子,你可得精心點,少往外跑”。
“沒多遠,就津門”
李學武抱著閨女親了一口,逗得李姝抬起小手去抓李學武的臉,嘴裡咯咯咯地笑著。
“來去也就三天,那邊有些工作要忙,不去不行啊”。
“軋鋼廠少了你還不轉了?”
劉茵笑著嗔了兒子一句,兒子有出息她當然高興,可當媽的還是忍不住要說道說道的。
天下的母親都一樣,兒子在家放躺的時候嫌棄懶惰不自立,兒子忙事業不著身邊的時候又要想念。
兒子多了還好說,如果是獨生子女,老人惦記兒女的心思真是不能說。
所以離家多遠都要時常給家裡掛個電話,多說說思念。
李學武體會過這種心酸,所以對待母親和父親尤為的耐心。
尤其是喜歡嘮叨的母親,她說著,李學武就聽著,時不時的回上一兩句。
李雪下班進了屋,見二哥也在,便點了點李姝的小腳丫笑著道:“趕緊領走,這是個淘氣包”。
“呀!”
李學武還沒說話呢,李姝先不乾了,她聽得出小姑姑在說她了。
小模樣可厲害了,從叭叭的懷裡爬起來,站在炕上跟小姑姑瞪著眼睛,嘴裡不饒人地咿咿呀呀的。
現在還沒惹急眼呢,她要是急了,還能蹦出幾個清晰的字兒來。
李雪才不慣著她,上去照著屁股就是兩巴掌。
李姝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小姑姑,又看了看叭叭。
那是心想呢,我爸不在這你打我,我爸都在這了你還敢打我!
“哇~~~~”
“得!讓你逗吧”
見著李姝哭了,劉茵又不讓了,笑著把孩子抱了,當著李姝的麵捶了李雪兩下。
聽見李姝的哭聲稍稍落下兩個音兒,又氣著說道:“還是小姑呢,就這麼打孩子啊”。
李姝在奶奶的懷裡抱委屈,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意思是剛才小姑打自己了。
“啊,奶奶看見了,咱報仇~”
劉茵是稀罕李姝的,尤其是這小機靈的模樣,這些天在家裡,姑侄兩個可沒少發生戰鬥。
一個不讓份兒打不起來,可兩個都不讓份兒,還不就是嘰嘰喳喳的嘛。
眾人說笑一陣,劉茵給李姝穿了小布鞋,放她在地上玩,自己則是去了廚房,同時招呼眾人洗手吃飯。
飯菜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等著三個兒女下班後回來吃飯了。
因為李學武在家不願意談論工作,大家便都沒說這個,隻說些生活上的趣事。
李姝不願意上桌,玩一會兒跑過來吃一口,吃完了又去玩。
“周末您要願意去山上就跟著國棟的車去,多待幾天”
李學武吃的快,放下手裡的飯碗勸了母親一句:“他的車經常跑來回的,您要給我爸和老三捎帶什麼東西也方便著呢”。
“知道了,不用你告訴”
劉茵笑了笑,不滿地說道:“是你爸不願意我上山,嫌路不好走,又怕家裡照顧不過來”。
說著話看了趙雅芳一眼,道:“雅芳這邊我也放不開,你爸他們能有啥事”。
趙雅芳知道婆婆的心意,笑著道:“我又沒啥事,吃飯就跟倒座房那邊,方便的很,您想去山上就多住些日子,來去一趟不容易”。
“算了吧”
劉茵說道:“折騰啥,好好在家待著吧,他們需要啥就給送啥了”。
李學武蹲在地上哄著李姝,聽見母親的話則是開口道:“年前吧,山上冷了就讓爸他們下山”。
說完看了姬毓秀一眼,道:“老三他們學校那邊毓秀你多關注著點,說不定就要開學呢”。
“我瞅著不大可能”
姬毓秀端著飯碗遲疑道:“前幾天還去他們學校看過,鬨的凶著呢,不像是開學的樣子”。
說完看了李學武一眼,道:“爸回來都可以,學才就消停在山上吧”。
李學武點點頭,沒再說他的事,六六屆和六七屆畢業生都得明年下半年才能分配呢,要恢複正常教學,恐怕還得三四年。
家裡這個大學生真是瞅的慌,人家大學念四年,他得念六七年,真當後世醫學院的學生了。
劉茵是想兒子的,可家裡的這種事不是由她做主的,所以她隻能聽著,心裡歎氣。
這外麵的熱鬨什麼時候能消停下來啊。
人總是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劉茵就不喜歡現在外麵的熱鬨。
鬨得慌~
李學武抱著李姝出門的時候正見著劉光天跟三門裡出來。
見著李學武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腳步一頓就想跑。
可又是一想,這是在家裡,還能往哪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所以李學武見著他站在那不動了,也就瞅了一眼沒搭理他。
劉光天可沒有他弟弟鬼機靈,傻乎乎的,就是個二愣子。
這樣的人說危險也危險,說廢物也沒用的很。
夏天的四合院裡人來人往,納涼的多,可現在不成了,真沒多少人在院子裡閒磕打牙的。
屋裡也不熱了,聽著收音機喝大碗茶不舒服嗎?
遇著三大爺李學武一點都不意外,這位備不住就看著他們家呢。
瞧見他要出門了,早早的就在這等著了,定是有事要說的。
那邊劉光天見李學武沒搭理他,挪著步子溜著邊的就要出門,卻是聽見三大爺招呼了李學武說道:“這是要回去了?”
“就是來接她們的”
李學武點頭應了,也沒去看三大爺,隻是抱著孩子往出走,這給閆富貴急的。
“哎,學武,我怎麼聽說軋鋼廠招工,好多人都被卡住了,刷下來不少個呢”
“是嘛?不知道啊~”
李學武也是疑惑著看了對方一眼,問道:“您這是聽誰說的?”
“嗨~左右就是廠裡人說的唄”
閆富貴倒是會扯蛋的,嘴裡一含糊就過去了,可他還追著問招工的事呢。
“你說這到底咋回事,招工了,又挑三揀四的,是不是故意的,或者要好處啊?”
“嗬嗬,我真不知道”
李學武輕笑出聲,看著三大爺說道:“我又不管人事這一塊兒,招工的事我是真不知道”。
說完示意了他家裡,挑了眉毛低聲問道:“您就沒試試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要好處唄”。
“這玩意兒有試的嘛~”
閆富貴苦惱地捶了捶手,道:“真金白銀呢,試出去了回不來了呀”。
“不還有工作呢嘛”
李學武笑著道:“您要是發揮一下聰明才智,把閆解放送進軋鋼廠了,花錢也不虧嘛”。
“這……這怎麼能行!”
閆富貴心疼錢不說自己小氣,反而義正凜然地說道:“這麼做是不符合規矩的”。
說完又期盼地看著李學武說道:“這次招工這麼多人,總得公平公正吧!”
“我不能花這個冤枉錢,我家老二本身就夠條件的,為啥要花錢去”。
“那您可得快點兒”
李學武笑著眨了眨眼睛,道:“聽說報名的人可真不少,邊麵試,邊報名呢”。
“那個……沒用的”
溜到垂花門邊上的劉光天忍不住對著三大爺說道:“廠裡招工優先考慮職工子女,但也有文化和身體條件要求的”。
說完看了李學武一眼,又解釋道:“意思就是同等條件下優先錄用廠職工子女,文化素質高的則不論出身”。
他指了指三大爺家裡,道:“你家解放初中都還沒畢業呢,我們廠這次招的人最低都是初中畢業的”。
好像很自豪似的,劉光天越說越起勁,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再說了,我們廠可不要瘸子”。
“滾!”
閆富貴最大的心病就是兒子的瘸腿了,這些天一直在心焦工作的事,好不容易等到軋鋼廠招工了,卻趕上這碼子事。
他就想跟李學武說說,借著現在大家夥兒有怨言的時候,把兒子順帶手招進去。
可剛跟李學武搭上話,那邊劉光天就來攪和,氣的大罵了一句。
劉光天被三大爺為人師表形象的破碎嚇了一跳,隨即笑著跑出了門。
“瘸子還想進廠,做夢去吧您!”
“你才是瘸子呢!”
聽著外院劉光天的嘲諷,閆富貴氣的吹胡子瞪眼睛的,真想跑出去給對方一巴掌。
李學武這邊怕李姝嚇著,早邁步出了院門,往西院去取車。
閆富貴還正罵著呢,一回頭卻見著李學武走了,好好的局兒被攪和了,氣的直跺腳。
倒座房這邊吃飯晚,李學武從院裡出來的時候他們剛撂筷子。
屋裡人都在,唯獨少了老彪子兩口子。
李學武怕李姝挨蚊子咬,著急回家,也沒跟他們多聊,隻路過的時候問了一嘴。
“彪子他們沒在?”
“剛出去”
沈國棟知道前些天彪哥跟媳婦兒鬨的好厲害,因著武哥的勸說合好了。
武哥最在意他們幾個之間的感情,若是又出現兩口子嘰咯,備不住要捶彪哥了。
所以他現在見著李學武皺眉問了,也是趕緊回了。
一邊走出來,一邊說道:“北新橋虎老三過來找他打麻將,人剛走,嫂子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