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妄笑道“道兄此時可還覺得,繁衍之事,那般簡單嗎?”
霄劍長長一歎,言道
“聽無妄一席話,方知天高、始知地厚,我此前竟是那井底之蛙,抱著幾本前人的典籍,就覺得自己有了斤兩。
是啊,去繁存簡,拋開一切繁瑣,去看最本初的衝動,最本初的願望,最本初的需求,反而能讓你我更貼近於自然。
可無妄,我還是有些不解。
難不成人域當前這般狀況,其實是走錯了嗎?”
“不,人域的路不能說對錯,隻能去討論走的遠近。”
“遠近?”
“來吧,咱們再走一圈。”
吳妄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劉百仞、林素輕、沐大仙的注視下,與霄劍道人一同再次被結界包裹。
他們兩個繼續漫步走著、聊著,時不時會露出幾分微笑,時不時會有幾分爭論。
又,半個時辰後。
兩人散掉了身周結界,霄劍道人看吳妄的目光已滿是崇敬,直接一個‘對折級’道揖。
“多謝無妄殿主指點大道。”
“不敢當,”吳妄也做了個道揖,溫聲道,“咱倆隻是討論一些問題罷了。”
“不敢多打擾無妄了,”霄劍道人道,“稍後無妄若需有人陪練,請務必找我,也算讓我道心能安寧一二。”
吳妄含笑點頭,拱拱手,轉身瀟灑離去。
‘這要再忽悠不住,那就隻能扔蘋果砸他腦袋了!’
霄劍道人輕輕歎息,轉身背起雙手,朝著總閣另一端自己的住處趕去。
‘誒?貧道最初,好像不是要問這些……但他說的著實太有道理了。’
回去的路上,霄劍道人細細品著吳妄的話語,尤其是那幾句:
“最原始的衝動,其實是最強大的驅動力,生存與繁衍就是這般。”
“繁有繁的好處,以繁瑣的規矩,構建出穩定的結構,其實是族群發展的必然結果。”
“用最繁複的構造,保護著最純粹的心性,這不就是人域修士追求的境界?
當道境越發高深,所追求之物也變得越發純粹,反過來說,讓自己越純粹,道境也越容易提升。”
“繁與簡,其實是不斷發展的,繁瑣的極致便是歸於簡,而簡單事物的延伸與積累,必會導致繁的出現。
就如道友的劍,尚未達到繁的極致,如何歸於簡,如何歸於一?”
霄劍道人前行的身影,突然停下了。
他站在一片竹林旁,立在那平整的石板路上,雙目沒有任何神色,自身宛若泥塑。
最純粹的心性?
‘師父,弟子想修劍道。’
‘為什麼?’
‘用劍多有範兒!’
以繁瑣的規矩,構建出穩定的結構,簡單事物的延伸與積累,必會導致繁的出現。
霄劍道人右手虛握,一把長劍落在他掌心,向前一刺、一撩,開始做著簡單的劍招動作。
因他沉浸劍道已過漫長歲月,此時每一招,似乎都帶著某種道韻。
刺、劈、雲、抹、掛、撩、絞、挑、點、崩、截……
一套沒有關聯與承接的基礎劍招,被霄劍道人反複演練,而在演練的過程中,招式開始連接,開始出現了用招套路,且套路不斷繁瑣。
不多時,他身周出現一道道虛淡的幻影,這些幻影演練著繁雜的劍招。
霄劍道人自身靜靜而立,苦苦思索,滿是追憶。
不知何時,他露出幾分微笑,輕輕舒了口氣。
“師父,你教錯了。”
閣樓中的劉百仞臉一黑,差點就要衝過去質問,怎麼就教錯了。
“劍道的極致,並不是先做加法、再做減法。”
霄劍道人喃喃自語“劍法的最高境界,也並非是簡單一句無招、歸於道。
削減劍招以至於無招,不過是落了下乘。
真正的無招,其實是這般。”
霄劍道人閉上雙眼,長劍向前一劃,沒有任何法力加持,甚至沒有半點劍嘯之聲。
但下一瞬,他額頭蹦出了道道虛影,這些虛影持劍而舞,將霄劍道人從修行至今所有的劍招、禦劍之法,同時施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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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招越來越多,劍勢越來越繁雜。
那片竹林無聲崩隕,霄劍道人身周虛影占據了方圓百丈之地。
若從空中俯瞰,那是一個規整的圓,其內的幻影已不可計數,已呈山呼海嘯之勢。
乒!
霄劍道人手中的長劍突然崩碎,自劍尖至劍柄末端,儘數化作了粉末。
他卻含笑並起劍指,指尖輕輕一震,周遭虛影崩塌,化作一縷縷流光朝他指尖彙聚,凝成了一把七彩斑斕的劍刃虛影。
“繁的極致,便是簡。”
“大道終歸一。”
“人劍無須合一,道為劍,道為我,我為劍。”
“用劍,不帥氣嗎?”
“最純粹的心性,就是想要出劍啊。”
霄劍抬起右手,劍指前點。
仁皇閣外圍數層陣壁同時破碎,本是蔚藍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劃痕,千裡之外雲路崩碎,數千裡外出現了一股狂風,吹散了連綿陰雲。
仁皇閣各處,一道道目光落在霄劍道人身上。
這中年文士模樣的超凡劍修,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慢慢睜開雙眼,自身竟沒有半點威壓、半點氣息波動,宛若凡人一般。
超凡境後最關鍵的一步,他邁過去了。
“師父,這才是寒光一劍,但這並非弟子之道儘頭的那一劍。”
霄劍道人轉過身來,對著站在遠處閣樓前的吳妄深深作了三個道揖。
“多謝無妄殿主指點!多謝無妄殿主指點!”
言罷,他轉身踏步而去,臉上寫滿了陶醉,目中滿是滿足。
吳妄見狀也是露出幾分微笑。
人域又多一高手,還是上限堪比劉閣主的高手,著實不錯。
不過自己也要注意一些了,不能再為了忽悠彆人說這些理論出去,這次是好的結果也罷了,萬一走火入魔,那豈不是害了旁人?
又多了個強力盟友,不錯,真……不……錯……
唰!
唰唰唰!
一道道身影突然出現吳妄麵前,乾坤劇烈動蕩,空氣蕩起了一層又一層漣漪。
數十位老人、老嫗站在吳妄眼前,滿是殷切地看著吳妄。
吳妄下意識後退半步,這群老前輩齊齊向前踏出半步。
吱呀——
木門被拉開,沐大仙滿目複雜的看著吳妄。
側旁血光閃過,大長老淡定地攔在了吳妄麵前,卻非背對吳妄,而是背對那眾老人,說出了一句此地諸多高手的心聲。
“宗主,您有空嗎?要不咱們也去……走一圈?”
吳妄額頭掛滿黑線。
……
與此同時,季家後院的一處暖閣中。
季默將手中玉符放在桌麵上,麵露猶豫之色。
一旁有位姨母勸他“莫要多想這些了,此事我們季家該做的已經做了,若強行乾涉,反而會引出更多麻煩。”
“是啊,咱們季家該做的已經做了,又是派人,又是出麵講和,又是百般找關係,請高人現身去說服他們。”
季默揉揉眉心,低聲道
“仁皇閣規矩在前,咱們也不能壞了規矩。將門直接乾預宗門紛爭,也是人域的大忌。
但姨母,我不能看瑤兒受苦。
季家該做的都做了,但我這個女婿也不能就此什麼都不做。”
暖閣內十多道身影各自陷入沉默。
“不如問問無妄殿主。”
“這與無妄兄有什麼乾係?”
季默搖頭道“朋友之間不應以利相交,這是你們教我的道理。”
“可……”
“我已經決定了,自身與樂瑤共進退,季家莫要繼續牽扯其內。
若我連自己的結發妻子都護不住,今後也沒資格執掌季家,更沒資格說要保護你們。”
季默站起身來,目光說不出的堅決,自身環繞著淡淡的威嚴。
“莫要多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