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有些古怪的語調,說著大荒如今流傳最廣泛的語言
“你們是星神大人的信徒?”
“是的,”刑天道,“我們從星神的光輝中走來。”
“那你們身上為什麼沒有星神大人的氣息?”
刑天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為了走極致的人域體修修行法,將星神洗禮獲得的力量都還回去了,此刻卻是犯了難。
正此時。
飛梭中的吳妄雙手高舉,額頭浮現出紫色月印,低聲呢喃、讚美星神。
數顆星辰在刑天師徒頭頂綻出銀白色光亮,灑落出點點如雪塵般的光輝。
刑天立刻挺直腰杆,那老嫗當即變了麵色,對刑天態度都變得尊敬了許多。
“星神的子民,請您入內,是我們招待不周了。”
刑天立刻問“那頭大螃蟹到底怎麼回事,你們雨師妾國有沒有製服它的辦法,我妹還在它腹中!
若是我妹平白無故死傷在了你們這,我們大浪族和團結一心的北野各氏族,定要找你們要個說法!”
吳妄暗中點了個讚。
有一說一,刑天老哥算是個不錯的少主,這蹬鼻子上臉、反客為主的手段,與他熊霸簡直不分伯仲!
那雨師妾古國的長老歎道“刑天少主,此事說來話長,隨我來吧。”
老嫗抖了抖手中的石頭燈籠,金字土塔的甬道中迅速出現了連綿的亮光,甬道兩側的石壁上浮現出了一幅幅畫卷。
“我們一族與巨蟹的恩怨,就在這裡了。”
刑天麵色凝重地點點頭,看著兩側那延綿不絕的壁畫出了會神,正色道
“你還是跟我講講吧,我看不懂。”
“有些話,不能說。”
老嫗歎了口氣,隻是提著燈籠緩步向前,“答案就在這裡了,貴客自己看吧。”
刑天有些懊惱地敲了敲腦殼,還是認真一幅幅地看了過去。
其實也無妨,吳妄等人已是將壁畫上的內容,迅速整理了出來。
久遠的歲月前,雨師妾古國興起,他們掌握了修行神念之法,並將其發揚為巫術,有壁畫所顯,他們與靈山十巫曾有過交際,代表了巫術不同的發展方向。
雨師妾古國的巫術,在於操控傀儡、操控靈蛇。
最初他們崇拜的是蛇神,是並不存在的先天神,為此還供養過許多強大的蛇形生靈。
忽有一日,一群站在雲上的神靈來到了此處,用他們無所不能的手段,讓雨師妾古國臣服,並修改了雨師妾古國的崇拜。
他們之後漫長的歲月中,供奉的神靈成為了十日。
發生在雨師妾古國身上的事,並不隻是被修改了崇拜之神。
很快,有神靈降臨,在這個神靈的指點中,雨師妾古國開始了活人祭祀十日之事,他們將一名名頭戴花環的少女綁在這些土塔的尖端,十日會現身、炙烤那少女,將那少女折磨致死。
壁畫中最為隱晦之處來了。
這些死了的少女,化作了一縷縷灰氣,被塞入了神靈手中抓著的瓶子。
壁畫看到此處,吳妄與身邊之人,已是隱隱猜到了後麵發生了什麼。
刑天黑著臉,表情已是說不出的嚴肅,繼續低頭向前行走。
壁畫後半部分有些雜亂,記錄了雨師妾古國的一係列發展,他們跟著神靈東征西討,代表人域的南野地形輪廓,幾次出現在了壁畫的角落。
那是雨師妾古國的強者,隨同天宮神靈,進攻人域、發起了黑暗動亂。
飛梭內,吳妄與林祈的表情都有些陰沉,眾修士更是麵色複雜。
他們也說不出,對這古國是該生出恨意,還是該給予同情。
最後幾幅壁畫應該是新開鑿的,最後一幅記錄了巨蟹在大海中興風作浪,雨師妾古國損失慘重。
而倒數第二幅,卻是那隻曾被神靈握住的瓶子破碎,一縷縷灰氣鑽入大海,朝著遠處的巨蟹遊去。
等刑天踏出甬道,前方豁然開朗,一間數十丈直徑的土洞出現在他麵前。
洞壁上擺放著一顆顆綠色的發光礦石,十多名身軀萎縮的老嫗,穿著寬鬆長袍坐在角落的陰影中。
一名皮膚黝黑的少女,被捆綁在了木架上。
她頭頂有星光灑落。
刑天抬頭看去,所見,便是這金字土塔那沒有閉合的頂端。
這女子身上畫滿了紅色、青色的符印,那些蛇形的印記,似乎就是這個古國最後的一點倔強。
刑天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些金字形狀的土塔。
隻有這些厚厚的泥土,才能抵擋住十日的照射。
“刑天少主。”
提著燈籠的老嫗坐回角落中,低聲道“很快就會結束了,這場災厄很快就會被神靈終結。”
“你們想怎麼終結?”
刑天沙啞著嗓音問“獻上祭品,讓神靈降臨?”
那老嫗平靜地道“隻要我們繼續以前做的事,十日就會來臨,神靈就會降服那隻巨蟹。”
被捆在木架上的少女緊緊抿著嘴唇,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刑天胳膊顫了下。
“有什麼道理嗎?”
他問“十日是要殘害生靈當樂子嗎?”
“神,隻是讓我們做以前做的,隻是讓我們繼續做該做的。”
有老嫗開口道“我們試著反抗過了,那隻巨蟹就是惹來的後果,我們都無法忤逆神的旨意,不是嗎?刑天少主。”
“我!”
刑天雙眼瞪圓,胸口在不斷起伏,卻並未說什麼指責的話。
他沒這個立場去插手其他氏族、其他種族的內務,也無法評說這個古國做出的任何選擇。
“我自己去救我妹子,就當我沒有來過你們這。”
他如此說著,目光環視一眼土洞內的情形,轉過身來,鬥篷在略微晃動,已是踏步前行。
臨走出那長長的甬道,刑天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一把將胸口的水晶球拍碎,抓出兩把斧頭,身形一躍而起!
“這都什麼狗屁神靈!老子自己去乾翻那螃蟹!”
飛梭內,吳妄皺眉注視著麵前突然沒了影像的水晶球,嘴角露出幾分釋然的笑意。
“準備配合刑天老哥。
既然老哥決定走第四條路,咱們也隻能儘力而為了。”
林祈納悶道“刑天的老師不攔著他嗎?”
大長老點開一麵雲鏡,顯露出正在雨師妾古國朝著海邊發足狂奔的刑天師徒。
那個還沒來得及報上家門的刑天之師,此刻梗著脖子大罵神靈無恥,手裡抓著一把法寶長棍,跑的比刑天還要快上幾分。
吳妄對此沒有半點意外,平靜地下令
“準備撤退,三艘飛梭暫時離開這片海域,大長老、道兄,咱們幾個去做接應。
大長老,多開一麵雲鏡,我想看雨師妾古國內的情形。”
“善。”
大長老雙手畫圓,那雨師妾古國土洞內的情形,清晰地出現在吳妄麵前。
那裡已響起了鼓聲,那名被綁在木架上的少女,被一條繩索,緩緩拉去塔頂的破洞……
……
咚!
咚,咚。
緩慢的手鼓聲,在古國的夜晚不斷飄蕩。
金字土塔外,隨著鼓聲跳躍起伏的人群,戴著獸骨做就的麵具,不斷發出一聲聲呼喚。
被捆綁在木架上的少女,低頭等待著所謂救贖的來臨。
那兩道雄壯的身影在夜色中朝著大海疾馳,此刻已是即將衝入大海,衝向海底巨蟹。
三道身影站在海邊的雲層中,背對著星空,注視著大地。
吳妄閉著雙眼,靈識查看著各處,感受著那舉行祭祀之地越來越強的靈氣波動,心境卻沒有太多波瀾。
人域的修行法,才是生靈唯一出路。
自強不息這四個字,永遠是與天地神靈抗爭的動力源泉。
沉默的星神,讓北野得到了本不屬於他們的安寧。
肆無忌憚的天宮,用類似的方法統禦著百族,沒有給他們半點反抗的間隙。
咚咚的鼓聲節奏開始加快。
吳妄睜開雙眼,看向了南方。
隱隱的,那如天之柱的巨木,在夜空中顯露輪廓。
神木·扶桑。
疾奔的那兩道身影衝入海中,在海麵上踏浪狂奔。
古國最中央,一名戴著獸骨麵具的年輕女人站在土塔頂端,身形無意義地顫抖著,身上用彩羽編織成的羽衣不斷閃耀光亮。
她突然雙手高舉,口中發出尖銳的喊叫。
那喊叫聲似是歌謠,而方圓千裡內的天地,也隨之變得透亮。
神木的虛影中,一顆顆太陽接連亮起,十日追逐嬉鬨,迅速飛到空中。
但它們卻並非平日裡的太陽,遠看去僅如拳頭大小。
它們橫空而來,朝那土塔迅速落下,用自身的光亮,將這片天地照的如同白晝。
炙熱的氣息、滾滾的熱浪。
下方禱祝的人們慌亂逃竄,鑽入了一處處土洞中,鑽入了一罐罐滿是雨水的陶罐中,無法直視十日的光芒,更不敢去看那裡的情形。
十日時而沒有規則的跳動,時而圍成一圈盤旋在那被綁在木架上的少女身周。
少女在不斷哀嚎,身上的繩索已燃燒起火焰,但她依舊沒有閃躲;
背後的木架化作灰燼,她身形倒在了土塔尖端,用手遮著麵容,發出了痛苦的喊叫……
吳妄背後,霄劍道人與大長老瞠目欲裂。
吳妄卻隻是閉著眼,略微抬起的雙手,在阻止背後兩人的爆發。
大海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天地間風雲變色,一股股陰雲出現在天地間。
海水中,那巨蟹突然竄出,巨蟹無比寬闊的背脊上,那渺小的青衣女子在哭嚎,在嘶吼,但她的嗓音是那般渺小。
神靈聽不到。
巨蟹那雙烏黑的大眼中出現了一縷縷青芒,它從此前那般‘空冥’的狀態恢複成‘實體’,不顧一切撲向岸邊,卷起了無窮無儘的巨浪。
此前在岸邊抵擋的雨師妾古國的女巫們,此刻卻背對著海水,朝著古國上空的十日不斷跪拜。
那青衣女子雙目滿是淚水,捂著胸口,對十日方向伸出右手。
“戰!”
一聲不合時宜的怒吼,無邊巨浪突然被劈散,兩道雄壯的身影破開浪頭,衝向巨蟹的大嘴。
重新得了祭品的十日在雀躍;
古國中的生靈在顫抖;
土塔中的老嫗默默流淌著眼淚,那些壁畫隱喻著一切,卻終究隻是壁畫。
海邊高空的雲霧中,吳妄在等。
他依然在等。
被巨蟹吞掉的不隻是小古朵,還有人域的幾位天仙,他們無法直接破開巨蟹的殼,隻能從後布局。
終於,終於!
刑天的身影即將撞到巨蟹,十日炙烤的女子生命即將溶解,扶桑神木的枝丫上傳來少許歎息,那無邊巨浪即將傾覆海岸……
噠的一聲輕響,不知是誰的腳步聲出現在雲端,天地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
一縷白光破開陰雲,照在青衣女子身上,也照在了巨蟹背上。
海浪凝固在岸邊,巨蟹的身軀竟驟然縮小數十倍,從數百裡縮小到僅剩數裡大小,背上的青衣女子消失不見,化作了一團氤氳的灰色氣息。
白光驟然變寬、變長,竟化作了無數重白玉石階,自雲端直抵那巨蟹背上。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那般沉穩,又那般輕快。
曼妙的身影出現在雲梯之上,帶著生靈難以仰望的光芒,帶著那清冷又美麗的麵容,自雲端緩步走下,長發與發帶隨風飄舞著。
她素手摁壓,無邊巨浪歸於大海。
她手指輕點,巨蟹眼底的青色光芒退卻,大鼇鉗撓了撓腦殼。
她看向十日,略微皺了皺眉,在嫌棄著締造這般祭祀之儀的大司命之惡趣。
少司命看向在大海上奔馳的刑天,目中流露出少許思索,正當她要出手將刑天封禁,刑天抬頭瞪著這從天而降的女神,手中斧頭已對著那巨蟹遠遠扔了過去。
吳妄睜開雙眼,直視著那歡呼雀躍的十日,目中迸出兩團火焰。
“道兄出手!”
霄劍道人目中劍光迸發,直視十日,劍指已然前點!
一劍!
“跑!”
吳妄又是一聲輕喝,兩名超凡左右抓住他肩膀,朝著南麵急忙逃遁。
那十隻太陽飆出血箭,匆忙朝著扶桑木飛射;少司命站在雲階之上,表情一度……有些錯愕。
人域高手?
為何會在這?
不等少司命做出應對,海麵上的巨蟹突然掙開她神光的束縛,嘶吼著朝刑天急衝而去。
刑天一聲大吼,攥拳一躍而起,他師父的身影緊隨其後,同時對著那縮小了數十倍的巨蟹揮拳……
這些粗魯之輩,竟膽敢無視她身影。
“哼!”
少司命的冷哼略帶惱怒,一股更強的神力自她身周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