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吳妄在東北邊境,算是讓大司命徹底記恨上了。
好在吳妄善於抗壓,也沒為此擔驚受怕,每日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季默和林祈在外奮力奔波;
一個努力消除四海閣地震的餘波,一個開始張羅第一屆‘人域煉寶宗師賽’。
吳妄穩坐於滅宗,每個月處理一些刑罰殿的必要公務,給出一些仁皇閣改革意見,也未落下自身修行。
修行,感悟大道,才是在大荒立身的根本。
忙裡偷閒,他給泠小嵐去了一封書信,言說了近況如何,算是對同修‘同夥’的問候。
泠小嵐的回信卻是彆具一格。
她讓滅宗信使帶回來了一顆潔白的大珍珠,並說她會依約而來,屆時會在滅宗長住修行。
那寶珠……
吳妄都沒搞懂到底有什麼深意。
閒暇時,吳妄也開始審視自己周圍逐漸混亂的紅線,還沒等他審視出個所以然來,如山的事務便洶湧而來。
林祈處接連出現麻煩事。
先是天工閣對這個煉器宗師大賽有些不滿,吳妄出麵與天工閣接洽,讓天工閣成為大賽的主辦方之一。
隨後便是各地煉器大宗師們開始鬨騰。
他們高呼這般比較,是對他們煉器技藝的侮辱,是對傳統的褻瀆!
吳妄絞儘腦汁,給林祈不斷支招,甚至自己不斷外出登門拜訪,備了一份份厚禮,這才讓那些煉器老宗師們放下門第之見,做出了違背祖宗的決定。
此過程中,吳妄幾次都忍不住要動用仁皇閣權柄,強壓一些驢脾氣的老人低頭。
當然,吳妄並未動用這般權柄,全靠嘴皮子硬磨了下來。
前後磨了足足三四個月,吳妄的口才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順便他還忽悠來了十多名在人域久負盛名的煉器宗師,來這次大賽做評審,還拿到了他們親自許諾的收徒名額。
然後反過來接住這些煉器宗師的名號,吸引了一大批對煉器有研究,或是想靠煉器出人頭地的人域青年
林祈看吳妄如此忙碌,心底頗感內疚;
他性子少了些圓滑,雖有‘炎帝令持有者’的身份,卻始終擺不平那些強老頭。
但好在,事情圓滿解決,兩人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受了不少刁難,總算能在醉酒微醺時,勾肩搭背地喊出一聲
“擺平!”
可惜,做完這事,還有另一事。
正當各地滅宗法寶鋪接待了數以萬計的報名修士,煉器宗師賽步入正軌,吳妄準備摸魚時……
天宮降下的七災六禍全麵發威。
各地洪災、蟲災、旱災接連不斷,疫病肆虐、鼠患不絕;眾凡人起了好勇鬥狠之心,受災嚴重之地開始出現大批流寇。
且這般狀況不是一地。
大半個人域,凡人聚集之處多是這般情形。
就算仁皇閣早早著手應對,吳妄也給了許多大荒此前不曾有的‘解決思路’,隨著災禍接連爆發,還是出現了凡人死傷。
吳妄被喊去總閣一同議事,全程也隻是在旁聽,並未多發表自己的意見。
畢竟跟一群白發蒼蒼的爺爺奶奶坐在一起,總是不免有些微的壓力。
議事後,仁皇閣及時發下命令,鼓勵各家修士走出修行之地,在世間行走,去幫助受苦災民。
這命令並非強製,但絕大部分宗門都有響應。
各家仙宗那仙光繚繞的仙山上,一名名身著仙裙、長袍的年輕男女下山東奔西走;
一處處血光彌漫的裂穀、山穀,男男女女帶上足夠的丹藥,扛起了存儲多年的凡俗之物,朝著南北踏步而行。
便是一些隻有金丹、元嬰道人的小宗門,也有修士抓著拂塵、穿著長袍,照顧好方圓百裡之內能照顧好的凡人。
滅宗也是這般,前後有數百名魔修走出修行之地,在人域東部抗災救災。
糧食不夠,就用‘辟穀丹’暫時代替;
水源莫名被汙染,自有‘凝水符籙’源源不斷彙聚水汽;
鼠洞再深,也逃不過一把真火,蟲群遮天蔽日,卻躲不開漫天寒風。
至於疫病……
人域現如今是神農的時代,半數修士手裡都有一本不完整的《百草經》。
七災六禍來了,卻好似沒來。
它們將人域大地變得千瘡百孔,但那些人影卻互相扶持,仙人拉著凡人跨過了層層劫難。
吳妄在世間行走了半年,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他目睹了這些,也經曆了這些。
說心底沒有觸動,那自然是假話。
某個時刻,他覺得自己選擇幫人域對抗天宮,是自己來大荒後,做的最明智之選擇。
隨著仁皇閣不斷發布政令,能移山填海的仙人們開始四處出沒。
他們更改大地地貌,或是疏導洪水,或是移山聚湖,開辟出了一個個在災禍之下適宜居住之地,安置好了受災的凡人。
這場天宮降下的災禍,其危害已被人域壓到了最低。
但天宮顯然沒有收手的意思,七災六禍依舊肆虐,似乎要讓天災成為人域的常態。
人域上下對天宮的怨恨,越積越深,已近乎‘怨氣沸騰’。
許是因為身攜神力與星神血脈,吳妄清晰地察覺到了這股怨氣的形成、彙聚,以及憑空消失。
他隱隱嗅到了一點不對勁。
吳妄忘了,自己從何處聽過一句摻雜了生靈之怨的神力;
又忍著疲倦感,仔細感受了幾次星神身軀內運轉的神力,最後竟有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天宮降下七災六禍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收集人域生靈的怨氣?
思前想後,吳妄覺得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大意,果斷……
對老母親發起場外援助請求。
星空深處,那散發著銀色光輝的神殿中。
蒼雪坐在那孤零零的寶座上,麵對著群星,背對著星神,略微思索之後,對手中的木杖道出了實情
“霸兒,你猜得沒錯,天宮是在故意收集生靈之怨。
凶神的神力大半源於生靈之怨,隻需一成天宮神池中的神力,九成生靈怨氣,就能保證一頭凶神不會被怨恨侵蝕失去理智。
至於,這份力量是從何來的,對天宮來說並不重要。
凶神的神力純淨與否,對高位神而言也不重要。”
吳妄揉揉眉心,看著胸前閃爍的項鏈,在心底嘀咕“大司命竟如此狠辣?用人域產生的怨氣,培養覆滅人域的凶神?”
“這是天宮此前就用過數次的手段。”
蒼雪柔聲道
“隻是,此事也無法在人域公開,人皇也不敢讓手下知曉此事;
難不成,要讓人域的生靈對這般災禍毫無怨恨嗎?
那不可能做到的,神靈肆意妄為,生靈就會心存怨恨。”
吳妄心底淡定地說了個‘不’字。
這就是母親大人所沒有的見識了。
他上輩子就有個神奇的國度,許是恒河水喝上了頭,就能喊出‘不要抵抗’、‘讓入侵者殺到手軟就是偉大勝利’的口號。
他們對神呼喊‘我是您最忠誠的追隨者’。
他們的神估計都很慚愧。
“娘,這事沒辦法阻止嗎?”
“若不發起大戰,阻止不了他們,”蒼雪道,“這是天宮統治大荒漫長歲月積累的優勢,也是人域時常麵對的劣勢。
其實娘也很佩服燧人氏,自生靈而起,一人改變了天地格局,為神代更迭增加了無窮變數。”
吳妄沉默了一陣,將話題引去了家長裡短。
他並不認可母親說的這些。
北野風平浪靜,比起如今災禍連連的人域,那裡反而成了一處寶地。
熊抱族無病無災,糧食儲備充足,遠近沒有戰事。
星神教也是平穩發展——它已經早早的達到了極限,在北野占據了主流。
可惜,北野與人域一南一北相距太遠,也無法安置災民。
項鏈上的微光漸漸淡去。
吳妄坐在河堤上出了會神,看著遠處夕陽下,成群結隊趕去新寨子的人們,聽著風中帶來的孩童歡笑,嘴角扯出少許笑意。
雖然大環境差了點,但該搞的大賽還是不能被影響。
七災六禍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製,人域若因此停擺,大司命估計能笑哭。
“殿主,”背後有老嫗問,“此地已無恙,不如早日回返滅宗或是總閣,您總是在外麵,也有些不妥。”
“嗯,有勞各位費心了。”
吳妄起身拍走身上的塵土,沒有大長老在身邊,多少還有些不適應。
“去浮玉城吧,煉器宗師賽沒幾天了。”
他身後,十數身影自各處飛回,有老者拿出了飛梭,眾人魚貫而入,飛梭朝浮玉城而去。
……
幾乎同時,浮玉城觀濤樓中。
一名戴著鬥笠的女子坐在二樓雅間,看著那木台上起舞的幾位黑欲門弟子,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們的舞步。
鬥笠之下是如瀑的烏黑長發,那張臉蛋也是清秀可人,身周環繞著一縷縷清氣。
任誰看,這都是一位真仙境的女仙,來此地喝茶消遣。
但在這具軀殼之內,那仙台神府處,有道虛影懸空站立,額頭閃耀著金色的蓮花印記。
天宮·少司命。
‘這是陛下之命,此事確實需借你神通。’
兄長說這話時的表情,當真有些可惡。
她輕哼了聲,繼續借這化身欣賞著人域獨特的舞步。
看的興起,她隨手拿起麵前的那杯清茶,在鼻前嗅了嗅,又將其放回了原位。
人域連萬年壽歲的普通茶樹都沒嗎?
倒也是蠻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