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展翅就此飛走,但又瞧見他昏睡中可憐模樣,心底滿是不忍。
‘罷了。’
飛鳥心底輕聲歎著。
‘便在此地等他醒吧,若他沒事,自己再回去父親身旁相伴。
如今他身邊卻是不缺人陪著呢。’
隨之,這飛鳥踩的穩了些。
林素輕在旁看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立刻去側旁搬來了一隻座椅,讓這位前輩能安穩‘入座’。
她繼續盯著吳妄,一直沒能挪開目光。
……
一晃月餘,吳妄卻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人域與天宮之戰,在四海閣刻意散播之下,已在九野傳的沸沸揚揚。
人域大勝,擊殺雷暴之神與另外兩名先天神,奪走了雷暴之神的神器,全殲雲上之城天宮神衛,以及羽民國精銳。
第三總殿的覆滅,隻是邊角的戰績罷了。
當然,人域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十多位超凡獻祭自身,燃燒了自我。
哪怕他們已臨近大限,卻也是壯烈犧牲,其名在人域廣為流傳,為世人銘記。
天宮一方自是‘猛烈’反應。
先是篩選百族高手,召集百族大軍,又是群神在天宮之上現身,十日盤旋於中山。
但最終,天宮並未對人域發兵,似乎還在等待什麼時機。
季默樂瑤夫婦並未久留,他們如今各有自己的事要忙,季默要跟著家族長輩修行。
——當然,不是學習女工,以及脂粉如何才能在臉蛋上更服帖。
樂瑤是下一任破日宗宗主,平日裡也要忙著處理宗內事務。
好在兩邊家長都十分開明,他們小兩口並不會聚少離多,要麼是季默在破日宗久住,要麼是樂瑤回季府歇息一段時日。
那膩歪勁,隻讓人感慨,兩人許久沒有喜訊傳來,八成是因少司命暗中對他們下了黑手。
林祈回家中閉關,泠小嵐自是住在了吳妄身側,每日修行、打坐,等待著吳妄醒來。
陸續的,楊無敵等人也來了此地探望,大長老也就近住在了吳妄身側,繼續肩負起了護衛之責。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吳妄的麵色漸漸紅潤了起來,自身神念也終於從斷斷續續,完全接續上了。
他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
當時的情形十分複雜,簡單來說,就是吳妄的身軀被鳴蛇那巨型腦殼撞了一下,拋飛出去的過程中,觸發了身上的怪病,先昏睡、又被連續撞擊所驚醒。
總之,吳妄當時是有些懵懵然的,甚至眼前一度出現了‘走馬燈’。
正是這種茫然的狀態,勾起了他對絕望的記憶,讓他整個人處於崩潰與瘋狂的邊緣。
要麼自我退縮後退半步,心神直接崩潰;
要麼瘋狂一把向前踏步,對絕境奮力一擊。
吳妄選擇了後者,因為在那‘走馬觀花’時,他發現自己在這世上,已有了許多無法割舍的情感。
父母、親友、知己、紅顏,還有自己給過了許諾的那個少女。
所以吳妄不顧一切要活下來,不計後果地燃燒自身神魂,強行激活了星神身軀……
若非吳妄最後吞噬了鳴蛇獻出的本源與神魂之力,自身定然大損。
還好,母親大人及時發現了這一點,勸住吳妄,留下了鳴蛇一命,並讓吳妄用遠古秘法掌控了鳴蛇、汲取了鳴蛇本源。
這是神戰之中,許多神靈都會用的‘以戰養戰’之法。
今後,若吳妄身死,鳴蛇便是魂飛魄散。
若吳妄起了殺心,隻需對鳴蛇畫出一個簡單的符籙,就可取鳴蛇性命。
且這般禁錮的時間一久,吳妄可直接將鳴蛇煉化,化作大補之物。
這聽起來有些殘忍,畢竟殺人不過頭點地、殺蛇不過一鍋羹,但這就是諸神之戰中誕生的神術。
先天神的手段罷了。
誰都不曾想,吳妄這次睡過了三年又九個月,方才有了要醒來的跡象。
鳴蛇的傷勢都已恢複的七七八八,在地牢中每日打坐,出神,表情總歸有些落寞。
這日,劉百仞帶著幾位人域老前輩,前來看望了刑法殿殿主,帶來了仁皇閣上下,對這位年輕殿主的關切與問候。
林素輕忙前忙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言說吳妄的近況。
其實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這幾年已是說的有些倦了。
但閣主來問,林素輕總歸是要做一番總結的。
“挺好的。”
“沒什麼大事。”
“估計很快就會醒了呢。”
他們大多都沒注意到,吳妄身側多了一隻靈秀的飛鳥。
但這隻飛鳥,卻在仔細觀察著他們。
吳妄軟榻旁的鳥架上,她舒舒服服地趴在鳥窩中,每日除卻對著吳妄出神,就是閉目睡覺,三年來隻飛走了十多次。
有時候她也會睡幾天幾夜不醒,身周偶爾也會有仙光流轉。
但此前,她為自己編的那個‘人域老前輩’身份,完美遮掩了這些異象。
觀察的久了,飛鳥大概明白了,吳妄現如今的生活圈子。
他是一家魔宗的宗主,又是仁皇閣的刑罰殿殿主,更是為人域做了一係列大事。
北抵天宮,南鎮百族。
他確實是做出了一番功業。
這不免讓飛鳥心底泛起少許崇拜,又覺得他本就是這般出色之人,整個人心情都愉悅了幾分。
但這份愉悅的心境,總歸是保持不了多久。
這才幾年呀,這家夥身邊的女子,是不是太多了。
這位素輕姑娘就算了,她以侍女自居,忙前忙後操持了不少大事,更像是管家一般。
‘他畢竟是大氏族少主,如今又是位高權重,總要有人在身旁照料飲食起居,這姑且算是合理。’
但……
那位滅宗妙長老怎麼回事?
本身就已是那般嫵媚,還修了媚功,前來探望了三四次,還時不時拿宗主夫人這種事開玩笑。
還有這位泠仙子。
這是一位極其出眾的仙子,飛鳥都覺得她身上宛若散發著光亮,忍不住想去親近。
更要緊的是,這位泠仙子明顯是對這家夥動了心的;竟然直接在此地住下,也不怕外人說什麼閒話,仿佛默認了兩人的關係一般。
這幾年來,泠仙子每日都在樓上的房中修行,時不時會現身在軟榻旁坐一陣。
且飛鳥敏銳地發現,每次泠仙子現身,素輕多是刻意避開。
準人皇,與未來人皇準道侶……
呸!負心漢!大蘿卜!
飛鳥委委屈屈地想著。
她向往的感情,應是父母那般。
神農與聽訞互相扶持、共同走過風風雨雨,相伴到老、同穴而眠。
可現在,走上神農之路的是這家夥,走上聽訞之路的卻是泠仙子。
飛鳥也想過就此一走了之,但每次剛張開翅膀,又軟下了心腸,覺得還是等他醒了再看看。
但……
此前來的那個名為刑天的北野壯漢,口中的妹妹如何解釋?
此前刑罰殿執事送來,要給素輕姑娘打個下手的青丘狐女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聽那幾位老前輩說起,什麼無妄子收服的女凶神到底怎麼回事?
飛鳥越想越氣,趁著林素輕去沐浴,此地沒有旁人守著,忽閃著翅膀朝吳妄額頭落去。
“嗯?”
吳妄眼皮輕輕顫抖,雙眼即將睜開,就看到了眼前有兩隻鳥爪劃過,鼻尖被人輕輕啄了下。
眼皮一翻,剛醒來的吳妄瞬間昏睡了過去。
那飛鳥怔了下,隨後想到了什麼,落在吳妄身側,似乎有些手足無措。
她也不能接觸了嗎?
怎麼會?
也正在這時,吳妄似乎又在試圖掙脫昏睡,且情緒有些激動,身體不斷顫抖。
林素輕身影自一旁飛來,頭發濕漉漉、隻裹了一件寬袍,立刻抬手對著吳妄額頭點出了一股水流。
清水的刺激下,吳妄雙目睜開,整個人立刻坐了起來。
他剛才看到了什麼!
“精衛!她來了嗎?素輕,剛才是不是!”
“啾——”
飛鳥張開翅膀,發出一聲有些激動的叫喊。
吳妄低頭看來,見到是一隻青鳥,嘴角的笑容迅速退卻,略有些失意的苦笑了聲,歎道
“原來是我認錯了。”
林素輕忙問“少爺,怎麼了嗎?”
“剛才它從我頭頂飛過去,我還以為回到了那個小島上。”
吳妄訕笑了聲。
那飛鳥仿佛眼角都帶著笑,隨之又想到了剛才的一幕,展開翅膀飛回了自己鳥架,若有所思。
“在哪捉的?還挺漂亮。”
吳妄納悶道“為何我碰到一隻雌鳥都會昏迷?怪病加重了?”
“這是一位人域前輩呀,”林素輕忙道,“她是被送來這邊的,應該是與沐沐一般,想看看在少爺身側,能不能有機緣恢複傷勢。”
“哦?”
吳妄扭頭看去,盯著飛鳥仔細看了一陣。
不是她,她的神鳥模樣,自己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一根毛發都不會忘記。
“剛才得罪了。”
吳妄撫著還有些隱痛的額頭,笑道
“說來也對,她還有一百多年才能從蘊靈池走出來,出來以後應該是個嬰孩。”
林素輕歎道“雖說咱們壽元比較長,但一百多年也很遠呢,不能提前些嗎?”
“提前了對她影響不好。”
吳妄正色道
“這已是從三百年縮減下來了大半。
最開始的時候,咱們陛下對我說需三百年,她才能重塑人身,走出蘊靈池。
後來我連續做了幾件大事,老前輩為了給我獎勵,每次都耗費本源注入蘊靈池中,這才有了如今的百年之期。
對此事,我耐心多得是,等等就好了,為長遠計。”
林素輕吞吞吐吐地嘀咕道
“那個,說句大不敬的話……少爺,您有沒有考慮過,重塑人身可能並不需要三百年……”
“不可能,”吳妄笑道,“老前輩會拿自己女兒的事開玩笑嗎?”
林素輕不由得一手扶額,小聲道
“少爺您平日裡這麼聰明,怎麼到了這事上就有些拐不過彎。
真為了精衛殿下好,陛下才不會真的縮短蘊靈之期呀。
陛下是不會拿此事開玩笑,但這不妨礙,陛下用這招來鼓勵您呀,您之前可是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去做呢。”
吳妄……
就聽側旁傳來飛鳥振翅之聲,這飛鳥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窗口飛出小樓,化作一抹青光直衝天際。
“果然是前輩高人,”吳妄讚歎一聲。
隨之,他挑了挑眉,開始思考林素輕說的這般可能性。
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被老前輩給坑了!
不過吳妄並沒有什麼憤懣,也沒半點委屈之感,反倒是會心一笑,慢慢躺了下來。
“唉,”吳妄道,“我嶽父也不容易,還要去鞭策我前行。”
林素輕笑道“少爺,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您醒過來了。”
“彆去,讓我再睡會,還頭疼。”
吳妄打了個哈欠。
“看了這麼久星神的記憶,我需要靜一靜,緩一緩情緒。
剛剛那位前輩有名字嗎?該如何稱呼?”
林素輕怔了下,仔細回憶了一陣,言道“這倒是沒聽前輩說起過……”
“無妄兄!”
略帶驚喜的呼喚聲自樓梯處傳來。
那白影飄過,自有暗香襲來,吳妄的頭疼都緩解了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