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空之中,流光的大道確實好用。
虛空不生道則,乾坤挪移類的神通無法施展,這般純粹的極速,就顯得彌足珍貴。
此前讓流光去打探,其實還有幾重不同的用意。
流光是光明神的子嗣,即是第三神王的孫子,吳妄給流光的命令中,還有讓流光儘可能確定第三神王的狀態。
流光回來後對吳妄稟告了許多,用最淺顯的語句來總結,便是:
【那隻是占據了我祖父屍身的妖魔。】
妖魔。
大荒之中,這個詞其實很少見,多見的是凶獸,或者剛剛蹦出來的妖族。
東皇鐘伴在身旁,吳妄卻沒了多少問題。
被吳妄收入袖中的三位強神,此刻也無法打坐,注視著虛空深處,替吳妄做著警戒。
吳妄的元神旁,精衛盤坐在一處蓮花池中,那俏麗的小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她幾次睜眼想與吳妄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也隻是粉唇輕抿。
‘卻也不知該如何幫他。’
精衛心底輕歎著,繼續在吳妄的元神旁靜靜打坐。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軀體能進入吳妄體內,此間自是有諸多玄妙的道理。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陪他生,陪他死。
哪怕是萬靈與天地的終焉,那彼此相伴著,也算是不錯的歸宿。
‘嶽父大人考慮的還真是周全。’
吳妄元神睜開一條縫隙,對精衛露出少許微笑。
神農的用意,吳妄自是明白的,無非就是讓他在緊要時刻不要走極端;有了需要守護之人相伴,也就多了一份掛念。
雖不能說嶽父這是多此一舉,但確實是沒有太多必要。
他又不傻,打不過肯定回去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對敵。。
‘咱可不是腦子一熱就上去拚命的某神。’
於是,橫渡虛空差不多一年之後。
遠遠的,吳妄展開自己強橫的仙識,捕捉到了那片‘躁動’的海洋。
數不清的湮滅之獸。
它們在虛空中拚湊出了一片大地,不斷在虛空中汲取著湮滅之力,如蝗蟲群般,朝著大荒不斷進發。
那具白骨屍身就在這大地中央。
吳妄略有些頭皮發麻,袖中飛出三道神光,化作了三位五行源神。
土神道:“陛下,第三神王屍就在前方。”
火翎問:“是否再調些兵馬?”
“陛下,切莫衝動啊,”木神緩聲道,“雖然陛下神勇無匹,但敵人實在是太多了些,而且臣已感覺到,越靠近第三神王屍身,那裡聚集的湮滅之獸波動就越強烈……”
“放心,隻是試試他們的斤兩罷了。”
吳妄的微笑自信且從容,土神與火翎低頭應答,木神卻是老臉苦兮兮的。
等吳妄為三神傳過去了一段感悟,三神各自點頭,木神也略微鬆了口氣。
不用他去鬥法就好。
以自身大道加持給陛下,這倒是沒多大問題。
當下,吳妄微微攥拳,三神化作了赤、黃、青三色神珠,環繞在了吳妄身周。
吳妄取出天道長劍、背起了戮神之槍,那尚未完成最後一步拚湊的東皇鐘懸浮在肩頭,隻需他心念一動,接下來幾個瞬息將會出現的情形,就投影在了他心底。
精準預判。
“主人,要小心哦。”
鐘靈的嗓音也莫名開始溫柔了起來。
“後方有事及時喊我,”吳妄目中精光爆發。
武之道,在於弱擊強;
人之道,為無限創造。
化不可能為可能,創造直麵實力對比之外的優勢,並去突破自己的極限。
嗡——
虛空莫名出現震蕩,以吳妄為圓心,一股無形的衝擊波迅速蕩開。
十裡、百裡、千萬裡;
一盞盞幽冷的‘燈籠’接連亮起,數不清具體數量,但每盞‘燈籠’之後,都有一隻麵容身形猙獰可憎的怪物。
吳妄長劍一甩,化一束光,竄入了獸群之中,綻出萬丈匹練!
這,就是他在天外修行的意義!
武魂不滅;
天人永昌!
……
十年後!
大荒,人皇閣。
此地最大的大殿已被修士塞滿,人皇就坐在人群正中,麵色凝重,話語都有幾分遲疑。
被喊來此地的,有眾將門、有眾宗門,也有許多曾為人域流過血的修士名宿。
超凡之境不足奇,天仙之流難稱道。
神農靜靜坐在那,許久才緩緩道一聲:
“事情不知該從何對大家說起,但按天道推算,還有雲中君等神的建議,必須與各位說個清楚了。”
眾仙不明所以,但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人皇閣閣主劉百仞沉聲道:“陛下,您說就是,我們都能承受的住。”
風冶子道:“讓陛下為難之事,定是非同尋常,咱們已經做好了一應準備,請陛下放心。”
人群中有老者笑道:“又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災厄,陛下您儘管說。”
“唉。”
神農氏長長地歎了口氣,溫聲道:“你說對了,還真是這般災厄。”
眾仙愕然。
神農卻道:
“此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前路有一道大劫,這大劫已經發動,在數百年後便會摧毀整個天地。
大家一直以來或許都會有這般疑惑,為何這天地間已無天道之敵,天道與東皇卻還在不斷提升實力。
就是為了應對這場大劫。
東皇是唯一的知情者,並帶著這個秘密走了許多歲月,扶持人族、培養天道。
今日,大劫已現,名為終焉,實則為湮滅之力欲覆滅天地。
吾今日備下了少許湮滅之力,這是自虛空之中送回來的,接近於湮滅本源,各位可來一觀。”
神農自袖中取出了一隻水晶球,水晶球中有著一團黑霧。
一道道仙識放入其中,眾仙的表情越發凝重。
“湮滅之力?”
“陛下,東皇陛下可有解決的辦法?”
“天道已如此強盛,莫非還不能抵擋這般大劫?”
“終焉……這大劫應該不簡單。”
神農並未多說,拿起手中木杖,對著麵前擺著的銅盆輕輕敲了幾下。
盆內的水麵蕩起了輕輕的漣漪,其內變成了墨色,墨色之中又有光亮閃爍。
“這是被木神一並送回來的,東皇陛下這十年來,與敵大戰的情形。”
神農話語剛落,水麵中就出現了一束光亮。
這道光似乎能照透整個虛空,也將那幾乎與虛空相融的怪群照出了身形。
數之不儘,殺之不竭。
湮滅獸朝光柱湧去,就如飛蛾撲火,但卻能消耗掉光柱些微的力量……一直到它們用身軀將那光柱直接撲滅。
隨之而來的,就是縱橫而起的劍氣。
在怪群最中心的位置,那看似渺小的身影,迅速清空眼前的空域,直接紮入怪群最密集之處,長劍長槍輪替砸落,將一層又一層的湮滅獸扒開。
那身影自是吳妄!
一身黑袍,披頭散發,目露凶光,額印血痕。
但那雙眼睛依舊清澈,閃爍著光亮,顯然並未不管不顧,依舊是在思考與盤算。
這場景,眾仙看的頭皮發麻。
雖然此時所見隻有影像,無法感覺到任何道韻,也聽不到半點聲音;可他們依舊感受到了,那湮滅獸群所帶來的壓迫力。
事情,好像比他們想的都要嚴重。
畫麵中,東皇持劍撥開了數十重湮滅之獸,一隻跪坐在虛空的白骨骨架慢慢站了起來。
這骨架最少萬丈多高,無比魁梧,保持著基本的人形,但身周各處掛著尖銳的骨刺。
看這般情形,似乎是之前東皇與這白骨屍身大戰了許久,後者重傷躲入了湮滅獸的保護之中,此刻已不知通過什麼手段恢複了過來。
下一瞬,吳妄長劍拽出長長的神光,那白骨屍身朝他摁下了可怖的巨掌!
無數湮滅獸洶湧地圍剿而來,卻被兩者碰撞蕩起的虛空漣漪,直接朝著四麵八方卷飛!
哪怕沒有聲響,卻仿佛能聽到兩股力量碰撞的巨響,聽到吳妄在拖拽著天道之劍時,爆發出的一聲聲咆哮。
至強者之戰。
叮——
木杖輕輕敲打在銅盆邊緣,其內的畫麵緩緩消散。
“東皇已於虛空大戰十年。”
神農道:
“雖不斷大戰,卻依舊無法讓湮滅獸群停下,根據東皇陛下傳回的消息,是虛空拖拽著這獸群趕來大荒,那片虛空本身出現了異樣。
單靠鬥法,無法阻住他們。”
“陛下,獸群大概還有多久?”
“五十年,到百年。”
神農看了眼說話之人,繼續道:
“自今日起,人域全力馳援天庭,各地、各家善戰者,儘編入天兵序列。
這些年,你們所作所為,吾都看在眼中,但現如今已非一家、一人之得失,這天地已在生死邊緣。
可有異議?”
“臣,遵旨。”
眾仙立刻低頭行禮。
若有人能聽聞眾仙之心聲,自能察覺到許多斑駁雜音。
甚至還有人在懷疑此事的真實性,擔心是否是天道為了削弱人域而布下的殺局……一應種種,不一而論。
好在神農一直沒歸隱退位,在人域人族之地有著絕對的威信力和號召力,此地眾仙心底嘀咕也隻是嘀咕,斷然不敢違背人皇的旨意。
天庭的布局也不隻是在人域。
在人皇召集眾仙的同時,天庭雲中君親自出麵,召集九野與天外世界的各部族首領。
他們沒有公開湮滅之劫的消息——公開之後除卻製造恐慌和慌亂,也沒什麼實際意義,無法提升百族的士氣。
雲中君隻是言說,在虛空之外發現了一片天地,需要大量的高手填充天兵序列。
先威壓一番,再許以好處,雲中君拿捏這些百族族長,自是不在話下。
血海,剛興起的修羅族也被血海之主召集了起來,為戰而生、血染身魂的他們,倒是可以一定程度抵禦湮滅之地的侵襲,這算是一點意外收獲。
天外的那片大地上,武神彙聚著追隨他的武者,擇優入選天兵序列。
北野之處,蒼雪站在那高聳的雪山上,麵對著星空,朝著虛空不斷眺望,卻尋不到破解最終謎題的路徑。
昆侖山,西王母皺眉凝視著麵前破碎的銅鏡……
她此前在推演這片天地的未來,許是用力過猛,又或是太過執著,導致歲月大道與因果大道反噬,這般神器竟損壞大半。
若想蘊養好,不知要花費多少心血。
而西王母此刻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
說來可笑,拚著折損如此神器,也執意要推算出的大荒之未來,卻是……沒有未來。
“東皇。”
西王母低聲呢喃,鳳目之中滿是思索。
也就在這時,回來傳信的木神,帶上了水神以及一名剛從神池中走出的少女,連同死亡之神熊茗,遁入了虛空之中。
他們,就是第二批馳援吳妄的援軍。
按木神轉述的話語,吳妄已經對這些湮滅之獸頗為熟悉,或能尋找到克敵製勝的把握。
於是,又三十年後。
……
為什麼。
虛空中,吳妄穿著破爛戰甲,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的虛空。
他背後是一道道疲倦不堪的身影,天庭眾強神已有大半站在此地,更遠處是數百萬天兵組成的絕空大陣,那是護持在大荒天地之外的倒數第二道屏障。
最後一道屏障,就是天道之力。
吳妄正前方,最後的幾隻湮滅獸,正慢慢化作灰塵,彌散在虛空之地。
而那座巨大的白骨,第三神王的屍身,此刻已不斷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