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子見是大主顧,立馬應承下來:“一百斤我有,不過要明日給你,但是明日的價錢跟今日的價錢又不一樣了,你要不要?”
“我跟你預定,也要看明日的價錢嗎?”裴珩疑惑地問道。
“那是自然,到集市上的東西,都是一天一個價錢,你明天拿貨,就是明天的價錢,後天拿貨,就是後天的價錢,我們都不愁賣,你要買就儘早買,不然越到後麵越來越貴。”朱八餅勸道。
裴珩無奈:“這簡直是,簡直是……罷了罷了,早買早省錢,行,這十斤我要了,另外九十斤,我明日就來買,就照明天的價格!”
“成,二十文一斤,一百斤就是二兩銀子,你先給二兩銀子,明日價錢超出的部分你再給付錢。”
“好好好。”裴珩生怕買不到番薯了,立馬給了二兩銀子的定金,約定了明日來取。
收了錢,裴珩將一籃子番薯給挎走了,正好路過搶他籃子的朱五餅跟前,他見到了那個籃子,眼熟,那背影也高大英挺,熟悉得很。
這不就是那個不怕死要搶籃子的廢物嘛!
好嘛,又回來搶籃子了。
朱五餅騰地站了起來,“喂,站住,前頭那個挎籃子的。”
裴珩站定,回頭,望著殺氣騰騰的朱五餅,一臉莫名:“你喊我嘛?”
朱五餅望著眼前皮膚白皙,五官周正,眉眼俊朗,根本不是之前那個皮膚黝黑粗糙的人,“老子認錯人了。”
裴珩笑笑,挎著籃子走了。
朱五餅啐了一口:“呸,背影可真像!”
“五哥,有位客人預定了一百斤番薯,明日就來取!”朱八餅過來了。
朱五餅咬了一口甘蔗,嚼了嚼,吐掉了甘蔗屑:“去兩個人,到地裡轉轉,看到有番薯,買過來。”
“好嘞,五哥,我們兩個去。”
裴珩走到了集市上賣豬肉的攤子前。
朱四餅正揮舞著尖刀,將肉分好,旁邊立著一個牌子,上頭寫著今日的肉價。
豬肉已經漲到了五十文錢一斤,以往不要錢的肉骨頭,現在也漲到了二十文錢一根,還有各種各樣的豬下水,之前買的肉多都免費白送的,現在也都要四五十文錢一副。
天本身就冷的不行,物價還借機漲的厲害,貧窮的老百姓如何過冬!
涼州城的物價,每天每夜都在漲,漲的讓人匪夷所思的,漲的讓人絕望!
朱四餅的兩個羅羅離開了集市,一路往南邊去。
裴珩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將兩個人的名字給聽清楚了。
一個叫朱五味,一個叫朱六味,年紀差不多一樣大,都是彪形大漢,個頭大,滿臉橫肉,一看就像是殺豬的!
兩個人徑直往南邊去了,出了城門之後,穿過一個茂密的叢林,兩個人就停了下來。
裴珩站在樹後,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雖然已經是冬日了,可地裡依然有不少的百姓在忙碌著。
如今正是番薯收獲的季節,老百姓正拿著筐子或者籃子,跟在挖地的人身後,徒手翻泥土,撿出地裡的番薯。
“你們今兒個挖到多少番薯了?”朱五味大聲嚷嚷道:“挖到多少拿多少過來。動作快一點!”
老百姓在地裡躊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想上前的。
朱五味突然從腰上掏出一根鞭子,用力地往空中揮舞,鞭子破空翻騰,發出“啪”的一聲,讓人害怕。
“還不動作快一點,非要試試我鞭子的厲害嘛!”朱五味威脅道。
這下再沒人敢磨蹭了,紛紛提著他們挖出的番薯過來了。
朱五味獰笑:“這才聽話嘛!”
老百姓將筐子放在朱五味的麵前,朱五味翻了翻,掂了掂:“不錯,番薯個頭有這麼大,我們都要了。”
他說都要了,沒人臉上帶笑,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其中一個年紀最輕,身強體壯的男子求道:“兩位爺,聽說番薯現在的價錢連連攀升,我們的番薯,是不是也給我們提點價啊!”
朱五味白了他一眼:“番薯漲價,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嗎?要是沒有我們,番薯能漲到現在這個價錢嗎?”
“就是,要是在你們的手裡,還是賣四文錢。”朱六味附和道。
男子哀求道:“現在集市上所有的菜都漲價了,我們的番薯也求求您漲一點吧,不然的這點賣番薯的錢,我們也買不起其他的菜啊,還不如留著番薯呢,最起碼不用花錢去買!”
“你的意思是,你不賣番薯了?”朱五味突然問道,抓緊了手裡的鞭子:“不賣,可以啊!六味……”
“在。”
隻見朱六味從拎著一把斧頭,往筐子裡的番薯剁去。
“你不想賣,那你就留著自己吃吧。”
朱五味獰笑著看著朱六味瘋狂地將筐子裡的番薯剁碎,剁爛,在欣賞男子崩潰的臉,他還笑得出來。
朱六味瘋狂地揮舞著斧頭,朱六味放肆地笑,男子跪地,絕望地嘶吼著,其他的老百姓,則見狀往後頭退了退,生怕這種厄運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收手吧,收手吧,我賣,我賣!”男子崩潰絕望地大喊道,他改變主意了,朝朱五味撲過去,想求他停手。
他一靠近,朱五味就抬腳一踢,踢中男子的腹部,將他踢到在,摟著肚子打滾。
朱五味道:“老子不要了。”
男子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可他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隻能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挖出來的番薯,他原本想留下,給家人當口糧的番薯,被朱六味無情地剁成渣滓。
他想要上前,搶奪自己的筐子,卻被身後的老人死死地按住,“大牛,彆衝動,你打不過他們的!”
大牛隻能看著自己兩筐子番薯,包括筐子,剁成了稀巴爛。
“好了,你說不賣那我就不收了,你自己留著慢慢吃吧。”朱五味見番薯已經剁完了,這才看向其他老百姓,笑眯眯地透著陰狠:“你們的番薯,還賣不賣啊?”
“賣,賣,賣!”
經過了剛才那一件事,誰還敢不賣,紛紛點頭說賣。
賣了還能賺四文錢一斤,這要是不賣,一年的收成就全部泡湯了。
大牛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嘛,兩筐番薯,還能有個七八十斤,四文錢一斤,還能賣個二百多文錢,這下好了,不僅錢沒得到,就連番薯也都被砍成了泥,要吃也不能吃了。
朱五味朱六味收了一車的番薯,又點了個老百姓讓他跟著推走了。
眼見他們走遠,地裡的老百姓紛紛走到大牛的身邊,安慰他:“大牛啊,你快起來吧,趁著地裡還有番薯,趕快收回來,藏在家裡,過冬吧,這要是大雪落下來,凍了土,你想挖都挖不動啊!”
“你跟他們有什麼好講的,那就是一群餓狼,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他們四文錢收了咱們的番薯,轉頭就能在集市上賣三十文錢,可那有什麼辦法,現在集市裡頭賣東西的,都是一幫人,他們坐地起價也沒人管啊!”
大牛還是跪在泥地裡,久久沒有回答,也沒有起身。
旁人見勸說無用,隻得拎著筐子繼續去地裡忙活了。
大牛捧起一抔泥土。
那不隻是泥土,還有被剁成碎屑的番薯,跟泥土混在了一起,鮮嫩的番薯,一小塊一小塊,男子扔掉泥土,將剁碎了的番薯在衣服上擦乾淨,然後顫抖著手,放進嘴裡咀嚼。
他眼裡依然沒光,將還剩下半個底的簍子放好,然後擦亮眼睛,在泥土裡翻撿著還能拾起來的大塊番薯。
一直到麵前多了一雙腿,裴珩蹲下,將一籃子番薯遞了過去:“給你。”
大牛擦了擦眼睛,看到一籃子番薯,眼前是一張陌生的臉:“你是誰?”
“一個路過的人,剛才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裴珩說道:“他們欺行霸市、欺壓百姓,強買強賣,你們怎麼就不去報官呢?”
大牛見是個陌生人,話匣子也打開了。
“你以為我們沒報過官嘛!沒用啊,官府跟他們是一夥的!”
大牛又羞又憤。
羞的是自己沒本事,連全家的口糧都保不住,憤的是這樣一群作惡多端的流氓,竟然是官府的左膀右臂,套著官府的保護色魚肉百姓。
這算什麼父母官啊!
“我們有很多人聯名上書,狀告這群人欺壓百姓,可送上去的狀子就跟石入大海一樣,杳無音訊,這群人還越發地囂張,行事越來越無所顧忌,你說官府是不是他們一夥的!”
大牛怒罵道:“官府竟然成了這群流氓的保護傘,保護流氓來欺壓我們老百姓,你說可笑不可笑啊!你說我們還有什麼活的盼頭啊,要不是家裡還有孩子,這日子我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太苦了,太艱難了,看不到未來啊!”
說著說著,男子掩麵大哭:“活不下去了啊!”
堂堂七尺男兒,若不是走投無路,根本不會在一個陌生人麵前落淚。
裴珩心酸不已,朝大牛伸出手:“能走嗎?我送你回家吧。”
大牛剛才被踢到了大腿,被一個訓練過的兵士用力一踢,力道大又準,腿骨都是疼的,好不容易站起來,還顫顫巍巍。
“那就多謝公子了。”
裴珩攙扶著大牛,回了家,一路上,他看到了城外老百姓的艱辛。
“以前雖然日子也苦,但是能養活一家人的,現在,累死累活,彆說一家人了,就是自己都養不活。”
“這幾年,涼州的物價是太離譜了。”
“何止是離譜,簡直就是離了個大譜!”大牛罵道:“當官的拿了俸祿不乾活,這涼州的王跟官府也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涼州總有一天會被這群人吸乾血不可。”
裴珩安慰怒氣衝衝的大牛:“涼州雖然是宣平王管轄,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還是大越的疆土,我相信,朝廷一定會看到涼州的。我也相信,涼州的冬日很冷,但是涼州的民心會暖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