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您簽署的“醫學試驗誌願服務合同”第四條協議,本次醫學試驗的相關補助十五萬信用點將在七日內打入指定賬戶,請您儘快處理。”
“注:本次合同完全符合倫理審查委員會標準,如有異議,請在兩天內提交申訴......”
“——綜上,請您於三日後前往‘帕洛瑟心智精神學第三研究所’,接受最後一次術前維護,以適應本次醫學試驗。”
宋識閉上眼睛。
通過眼部植入體直接投影在視網膜的個人終端界麵上,展開的這份“醫學試驗誌願服務合同”關閉。
也許是對自己死而複生的驚異太過強烈,亦或者是因為失去原本掌握的強大靈能,現在這具身體太過脆弱帶來的不適。
宋識心情有些微妙。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睜開眼睛。
這裡是一個不算大的房間,四周一塵不染,牆壁白的讓人不安,從天花板投下的燈光倒是相當溫和,隻是這不能讓宋識的心情變好一些。
此刻,他正坐在靠牆的一排座椅上,相隔一個位置的右側,還有一位西裝革履,褐色短發,正十指扣緊,低垂著頭的男人。
整個房間隻有他們兩人。
不......這麼說不算準確。
宋識瞥視一眼門口,雖然房門緊閉,不過他知道,門外正站著一位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不久前正是對方帶他來這個房間。
他的唯一職責,就是確保自己這種“誌願者”不會在臨近醫學試驗開始時,因為忽然承受不住壓力選擇放棄和逃跑。
麵對事前已經鎖住一身植入義體、封鎖聯網權限的“誌願者”,一記電擊槍就可以讓他們重新乖巧起來。
這種場合對方當然不可能使用實彈武器,一旦不小心下手過重,讓經過精心挑選的“誌願者”受傷乃至死亡——惡意損害公司財產的指控,可沒幾個人承受得起,哪怕對方本就是受雇公司的安保人員。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重要。
宋識慢慢坐直身體。
雖然這份“醫學試驗誌願服務合同”的落款處,宋識的簽名和個人認證一清二楚,遵循自願原則,簽署過程全程錄像......不過宋識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有一點可以申訴的餘地。
因為他不是真正的“宋識”。
或者說,至少不是現在的這具身體、不知為何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宋識”。
他是【大源】道途的第四環靈能者,自由賞金獵人,謀殺帝國皇室之人。
而不是另一個國家【企業聯盟】境內,一座叫帕洛瑟的城市裡,一名福利院出身的孤兒。
當然。
望著自己腕部有一道植入式數據接口、明顯經過半義肢改造的右手,宋識明白,現在這兩者沒什麼不同了。
“......嘖。”
不需要閉上眼睛,腦海中上一刻的記憶還曆曆在目。
因為刺殺帝國皇子,尤其對方不是皇室圈養的分支血脈,而是一位擁有帝國正式繼承權、序列排名第三的“選帝侯”。
於是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報複,麵對也許是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哪怕自己已經走到第四環靈能者的巔峰,足以一擊改變方圓數裡的地貌,也還是無法抵擋。
所以自己死了,在成功刺殺選帝侯的第七天、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原廢土上,死於帝國那群宗教入腦的瘋子們的圍殺。
宋識可以肯定,麵對一名同為第四環的靈能者、對方竭儘全力的最後一擊,自己的軀體崩潰、靈魂入滅、靈能道途破碎,絕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粉身碎骨,燃燒殆儘。
哪怕是打算“缸中之腦”把自己裝罐,打造一個認知幻境都做不到。
可下一秒,當再度睜眼時,自己就出現在了這裡。
從統治世界一極,神聖皇帝,政教合一的【凡普斯塔帝國】,出現在主宰這顆星球西部區域,由九家巨型企業組成的【企業聯盟】疆域之內。
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度。
甚至連身體都不一樣。
不,也許不是“下一秒”,這麼輕飄飄的稱呼。
大腦深處,有一種若隱若現,仿佛要把整個腦袋撕裂開的疼痛感。
甚至不需要閉上眼睛,宋識的麵前就像分屏一般,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交替重疊,就好像一條道路驟然分成兩截,導向不同的世界——
宋識看向右邊。
第一次走上街頭,在一場械鬥中覺醒靈能,第一次掌握“靈能”的技藝,感受這種超凡的力量。最開始是用廢棄場的零件拚湊槍械,然後第一次賺取報酬,更換植入體,在靈能道途上不斷地深入......
學習,廝殺,賞金,力量。
二十年過去,當他正式踏入第四環巔峰的靈能境界,無論是作為賞金獵人還是靈能者,都已無人忽視,甚至有一定資格參與世界的局勢。
而最終,名躁一時的賞金獵人宋識,因成功刺殺一位帝國皇子,遭至帝國隊伍圍殺戰死。
宋識又看向左邊。
從一個隨意遺棄街頭,還在繈褓中的棄嬰,到成為聯合政府“社會安置工程”的宣傳產物之一,僥幸進入羅蒙德福利院,不至於在夜裡凍死,第二天被人撿去熬成蛋白膏,或者上蠟做成標本雕像。
隻是最初的宣傳期過後,這座聯合政府修建的羅蒙德福利院財政撥款開始一降再降。
因為沒有人注意的宣傳工程毫無意義。
在福利院建立後的十幾年內,在帕洛瑟這座【企業聯盟】統治下的城市裡。
無論是【舊工業區大爆炸】帶來的失業潮,還是【南域重工】和【時序通行】這兩家巨型企業的下屬部門為爭奪城市郊區的稀有礦物,差點摧毀小半個城區的公司戰爭,都遠比弱勢人群的處境更吸引這座城市人們的目光。
正因如此,雖然是聯合政府主持建立,可這十幾年來福利院的處境每況愈下,哪怕已經從富人聚集地“白門區”搬到城市貧民窟的“深苔區”,還是越發難以維持開銷。
聯合政府不聞不問。
而從福利院走出,已經正式進入社會的孩子們,要麼早早正義切割,要麼自己也混得不好,提供的幫助杯水車薪。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年時間,整座福利院將再也支撐不下去,打包出售。
“這就是.....你來這家研究所充當“誌願者”,換取醫學試驗補助的理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