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皺了皺眉頭道:“你曾遍遊天下,見識廣博,精通相術和各種小道法術,這些我都是知道的。隻是帝釋天似乎需要有極高的修為,才能掉包皇帝,將人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完成重重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你……”
“但我似乎沒有多少修為,是嗎?”周一仙道。
“是……”鬼王道。
在這個問題上,他還微微有些難堪,畢竟是他將周一仙的修為廢掉。
“這世界很大,修行的法門也很多。”周一仙淡淡道:“我隻是換了一條路,並且最近一段日子,從這條路裡走出來而已。”
“哦,換了一條路?”鬼王略顯疑惑。
“要試試嗎?”周一仙笑道。
“來。”鬼王勾了勾手指頭,同時全神貫注的防備著對方。
他知道這老朋友的才情,如果周一仙真的走出了另一條路,隻怕是極為厲害。
當然,他也絲毫不懼。
他可是鬼王,當代最頂尖的修士之一。
單論修為而言,不覷天下任何人。
“來,看向我的雙眼。”周一仙道。
他的聲音也是有種神秘的魔力,將人不由自主的看過去。
鬼王雖然可以反抗,但順勢看了過去,便對上一雙滄桑深邃,又蘊滿無窮智慧的雙眼。
轟!
鬼王隻覺天翻地覆,眼前一切的光景才飛速的變化著。
仿佛間,他回到了百年前的一片朦朧煙雨中。
那時候,他還沒有成為鬼王,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整天腦子裡都是鬥破蒼穹、我命由我不由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中二想法。
那一年,他正奉上一任鬼王之命,去中原腹地執行任務,接一個喚作“小癡”的女子,據說和狐妖一族有關。
那一天,下起了朦朧小雨,他撐著紙傘,穿過古舊的長街。
“喂,我在這裡。”
對岸有一道嬌呼聲響起。
那一刻,他看見了江邊躲雨的一條青色倩影,正在對他招手,皓腕雪白,笑靨如花。
一眼萬年。
他怔住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裡。
以前,他不相信什麼叫一見鐘情。現在他信了,深信不疑。
他與那個小癡的女子,一起躲進了屋簷下。小癡言笑嘻嘻,而平日裡那個素來老持穩重的他,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手忙腳亂。
他看到雨水從屋簷地落而下,在地麵積水上濺起一圈圈的漣漪,就仿佛如他的心心湖一般。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當天夜裡,兩人住進客棧中。
時至深夜,不知誰家笛聲響起,他坐在燭台前,久久無眠,不知在想著什麼,隻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午夜笛,笛聲殘。
偷偷透,透過窗。
燭台前我嘛還在想。
……
“神識?還俗?我這老朋友真的好手段啊。”
鬼王看著眼前嬌靨如花的麵容,心中一陣悵然。
想不到,這麼多年後,他還能再次看到小癡,看到這個畢生最愛的人,還能與她說話,與她溫存。
雖然他知道,這是幻術。
看起來很真,但的確是幻術。
可即使時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幻術,鬼王卻依舊沒有嘗試掙脫,而是任由發展。
直到現在。
“小癡,我真的很想你。”
“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你知道嗎?我們女兒找了個笨蛋,又蠢又笨,好在聽話,修為也行。”
鬼王說了很多,臉上看似在微笑,卻始終帶著悲傷。
過了好片刻,他默默一聲長歎。
“好了,我該走了,我身為鬼王,不該沉溺幻境,我想小癡你一定能夠理解。”
說罷,他掐訣道:“無形無相,勘破虛妄,破!”
他依舊在幻境中。
“幽明聖母,天煞冥王,破!”
他依舊在幻境中。
“一念無形,破。”
“破!”
“破!”
“……”
“來都來了,我多陪你一會。”
鬼王沉默了片刻,看著歪著腦袋,用狐疑好奇目光看著他的小癡,不由用手撫摸著她的臉,笑道。
“對了,再你說一說我近來的情況吧。”
“我身邊還多個謀士,叫做鬼先生,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跟個小偷一樣。”
“青龍和朱雀都回來幫我了,青龍有些迂腐,一天話還很多,總是裝作一幅“沒有人比我更懂”的模樣。”
“朱雀臉上還掛著麵紗,這蠢女人現在還想著萬劍一那家夥,咦,真是讓人受不了。”
“重鑄鬼王宗的榮光,還是要放在我鬼王身上。”
然而。
他剛剛說完這幾句話時,整個幻境就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轉瞬間,他就回到了現實中,正用手摸著一根柱子,深情對話。
鬼王麵無表情的將手收回來,又看了看周圍不知何時圍成一圈的手下,神情波瀾不驚,對一旁的周一仙道:“走吧,我們先去看看碧瑤的情況。”
“好。”周一仙點了點頭。
而在他們剛剛離開片刻,就聽後麵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哎呀,想不到鬼王還能說出如此肉麻的話,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我為鬼王效力多年,想不到在他眼中,我卻是個迂腐的話癆。”
“我還是個整天想男人的蠢女人呢。”
鬼王沒有走遠,而以他的修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這波是社會性死亡。
他在嘴皮抽動片刻後,咬牙切齒道:“姓周的,你待會要是救不回我的女兒。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周一仙則露出吃驚表情,大聲道:“什麼?你剛剛說的話,都還留著情麵,沒有放開了說。”
鬼王捏緊拳頭,渾身發顫。
狗東西周一仙,果然還在怪我當年廢了他的修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