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訥訥。
回廊下有侍者小步喚走王教授,連城跟了兩步又停下,頭皮發麻,心裡控製不住也亂糟糟的一團麻。
她倒退回亭台,石凳暫時不想坐,伏在欄杆上看池水。
院牆上天黑得濃鬱,照的池水也黑漆漆,幾尾胖錦鯉潛在水麵,搖頭撞尾間失了方向。
三千萬。
她休學結束上大二,北方市場已經爛出天大的窟窿,梁朝肅兩年努力馬上毀於一旦。
當然,這個毀是外人看的,連城當時也信了。
四個月後,梁朝肅猝然翻盤,對他下手的人反被包了餃子,丟盔棄甲讓出市場。
一場忍辱負重,蟄伏日久的大勝。
這三千萬現在想來應是引子,他把手頭資金全砸出去,旁人才會信他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
“要喂嗎?”
話音未落,連城肩背一重,帶體溫的衣服裹著她。梁朝肅立在她身側,又遞過來一小隻瓷碗,咖啡色魚食裝了小半。
“魚不怕發胖,晚上也吃東西。”
連城今天全是烏七八糟的回憶,冷冷懨懨,不想搭理他。
直起身,拽下肩膀的外套想丟,拎在手裡發現是她自己的,又抱回來。一來一回,胸腔莫名的火頂上頭,她忍了忍強壓下去。
梁朝肅抓了一把魚食,灑向水麵。天寒料峭,池水卻立時沸騰,魚尾巴啪啪扇的水花四濺。
連城抬步想走。
“宴席散了。”梁朝肅望向她,“我讓他們直接離開。”
連城掏手機。
梁朝肅瞳仁黑漆漆,映著她側臉,“你房間在雨春園,張安已經把你行李送過去。”
連城那股形容不出的火燒的濃烈,王教授現身說法,對她很有衝擊。
梁朝肅商人本性,不是慈善家,能賺七成利,不會發善心削薄到五分。王教授為人含蓄,許多話不直講,寫在眼睛裡。
他自愧狹隘,尊敬梁朝肅,也感謝她。正是為了她,梁朝肅才會不計成本提供資金。
“我承認,在修複這件事上是我誤解你。”她不逃避錯誤,但對著凶手說不出抱歉。
連城很明確一點,倘若沒有梁朝肅,她不用羨慕泰多多,四年戰戰兢兢也不會有。
或許還會失去沈黎川,梁家不會真心接納她,她固然也心碎,也沮喪,可也能掙紮著離開。
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梁朝肅靠近幾分,他衣服沾寒氣,撲麵而來,仿佛霜凍來潮的災難。
連城退後,他便止住,眼底是晦澀的河,在這四麵透風的涼亭,延伸一股無言悲感。
連城又問,“不過你修複建築,單純是為我嗎?”
梁朝肅明顯怔愣一秒,年後倒春寒,山區更冷,夜風吹過連城發絲和鼻頭,頭發蕩起遮住她眼睛。
梁朝肅不用對視,也知道她望他冷靜又俯視,現實證明他無罪,又在她心底被推翻,宣判。他胸膛鼓了鼓,幾分沉鬱,幾分麻木,“那你認為我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