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掌心在玄鐵護腕裡沁出細汗,鐵靴踏碎丹墀薄霜時,他聽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震著耳膜。
第五十三步白玉階上凝著暗紅血珠,順著漆盒縫隙滴落,在晨光裡折射出妖異的紫。
奉天殿九丈飛簷割裂天穹,驚起的鴿群掠過他肩頭鐵甲。
朱棣數著簷角銅鈴的震顫,第十聲時恰邁過朱漆門檻。
淮西口音的竊竊私語突然凝固,他看見李善長的玉笏板在蟒袍袖口碎成兩截。
"臣,燕王棣。"聲浪撞上蟠龍金柱,震得禦案鎏金香爐青煙一顫,"獻叛首劉六、劉七項上物!"
漆盒銅扣彈開的脆響裡,兩顆首級滾落在波斯進貢的纏枝蓮紋毯上。
藍玉的皂靴往後挪了半寸,李景隆的朝服下擺濺了血點,滿殿朱紫公卿的喉結都在明晃晃地上下滾動。
朱棣單膝觸地時,鐵甲鱗片刮過金磚,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鳴。
他能嗅到玉階上未散的血腥氣,混著皇帝禦墨裡龍腦香的清冽——三年前北平圍城,就是這般味道滲進雪夜烽煙。
"皇叔辛苦。"
禦座傳來的聲音像浸過冰水的綢緞。
朱棣抬眼時,正見十二冕旒後的手指叩在軍報上,三長兩短的節奏。
他記得建文元年春獵,先帝教他們叔侄馴鷹時,朱柏也是這樣叩擊金籠。
"北疆風沙可曾蝕了皇叔的魚鱗陣?"朱柏的袞服玄裳掠過奏折堆疊的案角,五爪金龍的目珠用東珠鑲著,隨動作流轉冷光。
丹墀下的血痕已被內侍拭淨,但朱棣知道那些猩紅早已滲進白玉紋理。
當漆盒中凝固的血珠滾落禦案,他在皇帝驟然收縮的瞳孔裡,看見了居庸關外的萬裡烽煙。
朱柏的朱筆懸在《遼東屯田疏》最後一字,筆尖凝著的朱砂突然墜在"糜"字中央,像極了北平城頭被箭矢貫穿的旌旗。
玄色廣袖掃過奏折時,鎏金螭獸鎮紙忽然傾倒,壓住了藍玉請增軍餉的折子。
"呈近些。"
帝王的聲音驚醒了簷角垂首的銅鈴,宿雨在鈴舌上結的冰晶簌簌而落。
當玄底金線的十二章紋掠過丹墀,朱棣看見禦案邊緣的龍涎香灰竟無風自動,在青玉磚上勾出個殘缺的卦象。
朱柏皂靴踏過血痕時,織金雲紋恰好碾碎一顆凝固的血珠。
腐臭混著硝石味突然在殿內炸開,劉七首級翻白的右眼裡,竟爬出半條青黑的蜈蚣。
李善長的呼吸聲驟然粗重,藍玉的拇指抵住了劍鞘機簧。
"八月廿三,居庸關外三十裡。"朱柏的嗓音帶著冰裂紋般的質地,他俯身時十二旒玉藻輕輕相擊,"皇叔的輕騎,不該在子時出現在黑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