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石教授說,我之所以建議將鳳姐降服尤二姐的故事從頭講起一些,大家一起討論,試圖將鳳姐心狠手辣表現得淋漓儘致,將尤二姐的虛榮且愚笨的性格也表現充分,大家認為如何?
文史作家於張喜說,好哇,我建議我們大家各自一段,先講述鳳姐苦惱的場麵——
劉媛媛編輯說,鳳姐照臉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著隻往賈家送!難道賈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絕了男人了!你就願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個體統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來了你家,乾錯了什麼不是,你這等害我?如今咱們兩個一同去見官,分證明白。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當麵說個明白。給我休書,我就走路。”
程萍編輯說,鳳姐這個人真會演戲,一麵說,一麵大哭,拉著尤氏,隻要去見官。急的賈蓉跪在地下碰頭,隻求“姑娘嬸子息怒。”鳳姐兒一麵又罵賈蓉:“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種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乾出這些沒臉麵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你死了的娘陰靈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還敢來勸我!”哭罵著揚手就打。
神話學者夏青說,鳳姐這一哭一鬨,很有效果。我們可以看見,賈蓉忙磕頭說:“嬸子彆動氣,仔細手,讓我自己打。嬸子彆動氣。”說著,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著自己說:“以後可再顧三不顧四的混管閒事了?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眾人又是勸,又要笑,又不敢笑。
沈聰明說,我看見了,鳳姐兒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動地,大放悲聲,隻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將混賬名兒給我背著?咱們隻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隸來。再者咱們隻過去見了老太太、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隻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不知你們乾的什麼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裡。”
科普作家李任惠說,鳳姐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放聲大哭起祖宗爹媽來,又要尋死撞頭。把個尤氏揉搓成一個麵團,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彆語,隻罵賈蓉:“孽障種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
劉夢石說,鳳姐的嘴巴太厲害了,我們看,鳳姐兒哭著兩手搬著尤氏的臉緊對相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裡難道有茄子塞著?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平安不了?怎得經官動府,鬨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鬨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乾,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隻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
紅學家範想林說,尤氏也被鳳姐逼得哭起來,邊哭邊說:“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隻好聽著罷了。”眾姬妾丫鬟媳婦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聖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當著奴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
劉夢石說,有人給鳳姐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一麵止了哭挽頭發,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我對麵問他,親大爺的孝才五七,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後教導子侄的。”
紅學家範想林說,我們在來探討鳳姐怎樣笑裡藏刀,讓尤二姐折服——
尤二姐見了這般,也不免滴下淚來。尤二姐對鳳姐表態說:“奴願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頭洗麵。隻求姐姐在二爺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願意。”說著,尤二姐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平兒忙也上來要見禮。尤二姐見他打扮不凡,舉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兒,連忙親身挽住,隻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樣的人。”鳳姐忙也起身笑說:“折死他了!妹子隻管受禮,他原是咱們的丫頭。以後快彆如此。”
鳳姐說著,又命周家的從包袱裡取出四匹上色尺頭,四對金珠簪環為拜禮。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對訴已往之事。鳳姐口內全是自怨自錯:“怨不得彆人,如今隻求姐姐疼我”等語。
尤二姐見了這般,便認為鳳姐其實是個極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誹謗鳳姐亦是常理,故傾心吐膽,敘了一回,竟把鳳姐認為知己。又見周瑞等媳婦在旁邊稱讚說,鳳姐素日善政,隻是吃虧心太癡了,惹人怨,又說“已經預備了房屋,奶奶進去一看便知。”
尤氏心中早已要進去同住方好,今又見如此,豈有不允之理,便說:“原該跟了姐姐去,隻是這裡怎樣?”鳳姐兒道:“這有何難,姐姐的箱籠細軟隻管著小廝搬了進去。這些粗笨貨要他無用,還叫人看著。姐姐說誰妥當就叫誰在這裡。”
尤二姐忙說:“今日既遇見姐姐,這一進去,凡事隻憑姐姐料理。我也來的日子淺,也不曾當過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這幾件箱籠拿進去罷。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那也不過是二爺的。”
鳳姐聽了,便命周瑞家的記清,好生看管著抬到東廂房去。於是催著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攜手上車,又同坐一處,又悄悄的告訴他:“我們家的規矩大。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爺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彆見老太太、太太。我們有一個花園子極大,姊妹住著,沒人去的。你這一去且在園裡住兩天,等我設個法子回明白了,那時再見方妥。”
尤二姐道:“任憑姐姐裁處。”那些跟車的小廝們皆是預先說明的,如今不去大門,隻奔後門而來。下了車,趕散眾人。鳳姐便帶尤氏進了大觀園的後門,來到李紈處相見了。彼時大觀園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見鳳姐帶了進來,引動多人來看問。
尤二姐一一見過。眾人見他標致和悅,無不稱揚。鳳姐一一的吩咐了眾人:“都不許在外走了風聲,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們死。”園中婆子丫鬟都素懼鳳姐的,又係賈璉國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關係非常,都不管這事。鳳姐悄悄的求李紈收養幾日,“等回明了,我們自然過去的。”
李紈見鳳姐那邊已收拾房屋,況在服中,不好倡揚,自是正理,隻得收下權住。鳳姐又變法將他的丫一概退出,又將自己的一個丫頭送他使喚。暗暗吩咐園中媳婦們:“好生照看著尤二姐。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們算賬。”
鳳姐又去暗中行事。合家之人都暗暗納罕的說:“看他如何這等賢惠起來了。”那尤二姐得了這個所在,又見園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樂業的自為得其所矣。
劉傻子說,我們大家再來探討尤二姐是怎樣被鳳姐折磨的。
沈聰明說,我先講,誰知三日之後,丫頭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喚起來。尤二姐因說:“沒了頭油了,你去回聲鳳姐奶奶拿些來。”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麼不知好歹沒眼色。我們奶奶天天承應了老太太,又要承應這邊太太那邊太太。這些妯娌姊妹,上下幾百男女,天天起來,都等他的話。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還有三五十件。外頭的從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禮,家裡又有這些親友的調度。銀子上千錢上萬,一日都從他一個手一個心一個口裡調度,那裡為這點子小事去煩瑣他。我勸你能著些兒罷。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這是他亙古少有一個賢良人才這樣待你,若差些兒的人,聽見了這話,吵嚷起來,把你丟在外,死不死,生不生,你又敢怎樣呢!”
紅學家範想林說,一席話,說的尤氏垂了頭,自為有這一說,少不得將就些罷了。那善姐漸漸連飯也怕端來與他吃,或早一頓,或晚一頓,所拿來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說過兩次,他反先亂叫起來。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著。隔上五日八日見鳳姐一麵,那鳳姐卻是和容悅色,滿嘴裡姐姐不離口。又說:“倘有下人不到之處,你降不住他們,隻管告訴我,我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