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人物!
齊鴻烈一家敗落之後,刑房司吏胡祐寬見風使舵,第一時間就把齊鴻福一案呈給了知州大人梁文盛。
梁文盛打開案卷仔細原告訴狀中說女兒上午被齊鴻福的家丁虜去,晚上就得到消息說女兒暴病身亡。當天齊家就將屍體埋葬,並因原告要求開棺驗屍而遭齊家毒打,狀告齊鴻福將其女兒殺害。
而仵作驗屍文書語焉不詳,隻說死者七竅流血,胸腹破裂,衣服沾有血跡,疑似烈性病症身亡。並附有一份家丁的證言,說死者臨死之前,七竅流血,叫聲淒慘,用手抓破腹部流血不止,隨後口吐鮮血而亡。
梁文盛在延津任知縣六年,斷過許多命案。這樣的證詞漏洞百出,仵作驗屍文書語焉不詳,又聯想到齊家在莒州的勢力,他感覺死者絕對不是暴病身亡這麼簡單!
梁文盛命人叫來莊文宣,將此案卷遞給他看後。直接詢問“莊吏目,林大人曾說你心思縝密,善斷疑案。不知你對這個案子有何看法?”
莊文宣略一思考就說道“大人,從目前的卷宗來看,這個案子至少有三處疑點。”
“第一,死者從進入齊鴻福家到死亡,不過短短一個時辰,而未曾讓死者親屬見到屍體就匆匆下葬,很顯然齊家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第二,仵作的驗屍文書語焉不詳,說死者胸腹破裂,但如何破裂,是刀割還是手撕,並沒有言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在隱瞞什麼,又像是在暗示什麼。”
“第三,最可疑的就是這份家丁的證詞。上麵說死者用手抓破腹部流血不止,似乎佐證了仵作的胸腹破裂之說。但細想想這決不可能。一個女子需要多大的力氣和忍耐力才可以將自己的胸腹抓破、撕裂?所以我認為那名家丁是在說謊。”
梁文盛聽了莊文宣的分析,不住點頭。誇讚道“莊吏目不魁心思縝密,斷案高手,案情分情的如此透徹,足以讓齊鴻福無話可說。”
這時,一名雜役來到三堂稟報說“仵作江安求見大人。”
梁文盛笑著對莊文宣說道“說曹操,曹操到。他來見我,定是為了李翠英一案。”
“大人說得對,齊家勢微,張同知請假,齊玉家被捕,衙門的風氣轉變得很快啊。”
仵作江安來到三堂,雙膝跪倒,說道“大人,小人有罪!”
梁文盛與莊文宣對視一眼,說道“你有何罪?”
“李翠英一案的驗屍結論不實。大人,那時齊家勢大,屬下是被齊家逼迫才做出不實結論的,我實屬無奈啊。”說完後,江安又從袖筒中拿出一張紙說“這是真正的驗屍文書,我已經簽字具結。請大人過目。”說完雙手呈上。
梁文盛接過文書,並沒有看而是放在案上。對江安說道“你能保留真正的驗屍文書,現在悔悟,說明你良心未泯。起來說話吧。”
“謝大人!”江安喜極而泣,道謝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等著問話。
“江安,你說說李翠英一案真正的驗屍結論吧。”梁文盛問道。
“是大人。根據屬下對李翠英屍體的勘驗,得出兩條結論。”
“第一,李翠英的屍檢情況可以判斷,死者生前不久曾失身。是否被強奸,隻憑屍體無法判斷。”
“第二,死者胸前被一利器刺穿心臟而死,傷口外沿有皮膚破損,由此判斷利器是尺餘長的匕首。行凶者力道很大,匕首全部插入死者身體。如果是死者自殺,決不可能有此力道,更不可能刺穿心臟。所以結論就是被人用匕首刺穿心臟而亡。”
梁文盛聽完江安的結論,先讓他退下。然後勾簽拘押傳票,命捕頭去下河村拘傳齊鴻福、作假證的家丁,並警告齊鴻家屬及下不得外出,隨傳隨到。
莊文宣聽完江安的驗屍結論,腦中在飛速的思索著,分析推理還原著李翠英被奸殺的現場,腦中漸漸有了結論。等捕頭拿著拘押傳票離開後,莊文宣又開始述說他的分析結論。
“大人,根據原告訴狀的陳述,李翠英是被齊家家丁強行虜到齊鴻家的,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亡。這麼短的時間內說服死者白天行苟且之事,決不可能。還有如果死者願意與對方行苟且之事,那就不可能馬上被殺,所以死者被強奸是唯一合理的結論。”
“既然是被強奸,死者口中又發現男性陰毛,可見死者被對方將下體放入口中羞辱。死者被如此羞辱,必定會反抗。在此情況下最簡單的反抗就是咬對方的下體。而對方被咬之後,必定痛極生恨,故而才快痛下殺手,將死者殺害。當然這隻是猜想,但離事實不會相差太多。”
“齊鴻福此人依仗其兄是莒州首富,又是糧長。就為所欲為,強買強賣,霸占了大量田產,還教唆縱容家丁歐打他人。在黃冊中弄虎作假,坑害百姓,民憤極大。衙門裡控告他的訴狀有十幾份之多。大人不妨利用此命案將齊家在莒州的影響徹底清除。”
莊文宣早就揣摩透了梁文盛的心思,所以才向他提出此建議。
“齊鴻福惡貫滿盈,天理不容,早就該將其除掉。但現在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所為,如果他咬牙死不承認,也對他無可奈何。”梁文盛歎息道。
“大人,要找證據可以從這幾個方麵下手。首先就是驗明正身,隻要發現他下體有傷,就可坐實其強奸罪。其次從他家的妻妾、下人中尋找他殺人的目擊證人、證言、證物。再次,找到給他醫治下體的大夫,從齊鴻福對病情的陳述中尋找證據。”
第二天,梁文盛在二堂提審齊鴻福,現在他手上有十幾張告齊鴻福的狀子,又有江安的驗屍文書,一個強奸罪是跑不了的。所以梁文盛信心滿滿,再加上一身官袍,坐在大堂不怒自威,氣場十足。
但沒想到齊鴻福被帶到二堂後,沒有絲毫的驚慌。由於他是糧長,可以與官員平起平坐,而知州卻沒有罷免糧長的權利,隻有上報戶部批準後,才可以由戶部罷免。是以齊鴻福才有侍無恐的找了座位坐下,翹起二郎腿,等著梁文盛的問話。
梁文盛看著他囂張的坐在堂上的樣子,絲毫沒有犯人的覺悟,比他這個審案的氣場還足,恨不得拿起驚堂木一下子拍死他。雖說到了明朝中期,糧長的地位不如明初那樣高。但太祖對糧長的各項優待卻沒有廢除,彆人不拿糧長當乾部,但自已卻很當回事。堂上梁文盛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梁文盛忍住怒氣,拿起手邊的狀子問他“這些狀子都是告你強買強賣田地,教唆縱容家丁毆打百姓、弄虛作假、慌報百姓丁壯,多征稅糧的訴狀,你可認罪?”
“認罪,這幾年這些事也曾乾過。不過那也是為了給朝庭征糧。”
“你強買民女李翠英到家中為奴,可是屬實?”
“屬實,他家繳不上稅糧,我讓李成江賣女兒,補交稅糧。那也是為了為朝庭征糧。”
梁文盛看著他那滿不在乎的囂張嘴臉,就是泥塑的也有幾分土性。於是忍不住諷刺道“那你將李翠英強行奸汙,也是為了給朝庭征糧?!”
那知道齊鴻福毫無羞恥,竟然淫邪地回道“嘿嘿,那小妮子長得很水靈,我就一時沒忍住,就上了。”
“然後,你就把她殺了?”
“是。”他隨口答應道。瞬間又猛然醒悟,連忙說“不不不,不是我殺的。當時他咬我的下體,我拿出匕首嚇唬她,那想到她猛撲過來,我躲閃不及,她就撲在匕首上自殺了。她是自殺的,不是我殺的。”
“那你的家丁作證說她是暴病身亡,你如何解釋?”
“當時怕說不清楚,我就讓那個家丁做了假證。”
至此,梁文盛沒法再繼續問下去了。他感到了深深的挫敗,不對啊,這不科學啊。審案不是這個樣子的,應該是犯人拒不承認,大老爺在堂上啪得一拍驚堂木,喊問一聲“你招是不招?”兩班衙役齊聲喊“威武……”,犯人如果還是不招,然後大老爺一扔火簽,兩班衙役就開始打板子。這才是升堂問案的套路。
但今天什麼也沒用上,連驚堂木都沒有拍,人家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梁大人拿他沒有辦法,隻能暫時將他收押。臨走時,齊鴻福說道“梁大人,我朝太祖爺時就早有規定,糧長犯罪是可以納銀贖罪的。麻煩梁大人幫我算算,我犯的這些罪,需要交多少銀子。”
說完,雙手抱拳,飄然而去。
就這樣,一場氣勢十足的升堂問案,就這樣虎頭蛇尾,不了了之。回到內堂,梁文盛氣得要命,難道就這樣讓齊鴻福逃脫了?他就這樣痛快的認罪,然後交銀子了事?他總感覺有哪兒不對勁,但他又說不出倒底是哪兒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