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原《秦王破陣樂》，大概是江龍他們師門最大的驕傲。
林煜也沒有傻到在江龍的雷點上蹦迪，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們這曲子不對。
江龍不是鎮關西，林煜也不是魯提轄，他是正經過來談合作的，沒必要把人給惹毛了。
而且，這曲子幾百年前就失傳了，也不是陳鶴鳴的錯，他能花心思去複原，還涉及到海外的資料，本身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值得敬佩的事情了，林煜一個坐享其成的人，沒道理再對此說三道四。
這首複原版雖然肯定比不上原版，但比江龍自己作的那些曲子還是高出一籌的，林煜想了想，決定把此曲作為一個備選。
反正電影的後期製作還需要一段時間，說不定這期間就能從天而降一首更貼合的曲子呢。
而且，林煜還有心懷了一絲希望。江龍的這張黑膠唱片顯然有年頭了，這些年，陳鶴鳴會不會又有了新的突破呢？
想到這裡，林煜問道“江老師，方便帶我拜訪一下陳老嗎？”
沒想到，江龍臉上的神情變得尷尬起來“呃，這個，要不您讓蘇老幫您聯係一下？”
江龍雖然是陳鶴鳴的弟子，但陳鶴鳴門下可不是像白楊木門下這麼人丁稀少。林煜在白門是獨苗苗，既是開山大弟子，也是關門弟子。
而江龍雖然也是陳鶴鳴的入室弟子，但師兄師弟一大堆，彆說帶上林煜了，就算是江龍自己想見陳鶴鳴一麵，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煜也很快想通了這個問題。身為國樂泰鬥的弟子，竟然淪落到搞影視劇配樂，想必江龍在師兄弟中算是沒什麼麵子那一撥。
不是說江龍混的差。論財富嘛，江龍給一部電影配樂，收入能趕上他二十個師兄弟費勁開一圈演奏會。
但他們搞傳統藝術的，都不愛談錢，談錢就俗了，人家玩的是高雅。
江龍這麼個大俗人，是肯定會受到同門的排擠的。
林煜不想評價俗不俗的問題。要說俗嘛，他全家都俗透了，他應該是屬於俗人的陣營。可他對真正脫俗的大師還是很佩服的。
高雅或市儈皆無錯，該被鄙視的是那種嘴上喊著高雅，但撈錢一點都不含糊的所謂大師。
不過既然江龍沒法幫忙引薦，林煜又生怕再扯出什麼令江龍尷尬的話題，就趕緊告了彆“那，江老師，回頭等電影剪輯好了，我再聯係你。”
等出了江龍的工作室，林煜直接去了白楊木那兒，請老爺子幫忙聯係陳鶴鳴。
江龍不知道林煜是白楊木的弟子，隻知道他很受蘇玄雲的看重，這才建議他讓蘇玄雲去聯係陳鶴鳴。
但實際上，論起和陳鶴鳴的交情，“身居陋巷”，四十多年沒搬過家的白楊木肯定是要比家財萬貫燕京城郊有兩個莊園的蘇玄雲好。
果然，白楊木隻是打了一通電話，就幫林煜約好了一個和陳鶴鳴見麵聊的機會。
白楊木還囑咐林煜“你帶點水果去啊！對了，買點蘋果梨桃就成，可彆弄內什麼車厘子。”
陳鶴鳴的淡泊名利不是裝的，他和愛人都是燕京音樂學院的退休教師，兩人就一直住在單位分的房子裡。
上世紀八十年代建造的老小區，樓道堆得滿滿當當，林煜一手拎著五斤小區門口買的蘋果，一手拎著一袋昨兒晚上從田城空運過來的拆了包裝的水蜜桃，在樓道裡轉個身都費勁。
到了陳家門口，林煜更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了。大門有兩道，一道生了鏽的鐵柵欄門，一道看上去很脆的木門，卻是連門鈴都沒有。
水蜜桃怕碰，包裝又被拆了，這是千萬要小心提在手裡的，林煜隻能先把蘋果放地上，也不敢碰那扇木門，隻輕輕地拍了拍鐵柵欄門，又不敢大聲喊，隻用比正常交談略高一點的音量問道“陳老您在家嗎？我是林煜，奉師命前來拜望。”
門開得比林煜想象中要快。木門向屋裡拉開，林煜就看到了一個外表清矍的老者。
陳鶴鳴先上下打量了一遍林煜，發現他手裡是一袋桃，地上是一袋蘋果，兩樣東西加起來目測不超過一百塊錢，這才滿意地開口“是林煜小友啊，快進來吧。”
林煜這才發現，那道鐵柵欄門是沒有鎖頭的，直接拉開就行。陳鶴鳴家裡的這兩道大門，純屬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大門是如此，屋裡的陳設就更簡單了。沒有空調，隻有一台年紀絕對比林煜大的風扇，沒有地板或者地磚，隻有水泥地麵，但一點灰塵都沒有。
窄小的客廳沒有沙發電視機，隻有一張書桌和一張黃色油漆的木頭靠背椅。其他地方則是堆滿了書和筆記本。然後靠大門的位置，擺了一張收起來的折疊桌。
陳鶴鳴笑著對林煜道“你這水果呀，我就收了，拿到廚房來吧。”
林煜跟著進了廚房，才找到點21世紀的家具。那抽油煙機和冰箱應該用了不超過五年，而且用的時候很愛惜，連保護膜都沒撕開。
陳鶴鳴又開口“林煜小友，勞煩你把水果放冰箱裡麵吧。這冰箱是我外孫女買的，說是有什麼鎖鮮功能。”
林煜懷疑，放水果隻是借口，陳鶴鳴主要是想顯擺下自己有個很好的外孫女。
不過冰箱也確實是很好，而且裡麵的食材都擺得很整齊，不像一般的獨居老人，冰箱裡塞滿剩飯剩菜。
能看得出來，陳鶴鳴雖然是一個對物質需求很低的人，卻也熱愛生活，過得很有條理。他是樸素，卻不是慳吝。
林煜很有耐心地把蘋果和桃子都一個個碼整齊，連桃子的尖兒和蘋果的把都做到了朝向統一。
陳鶴鳴眼中的滿意之色更濃了。就衝林煜今天的表現，就算他不是白楊木的弟子，陳鶴鳴也認可這個年輕人了。
等林煜擺好水果，走出廚房，陳鶴鳴已經把客廳的那張折疊桌展開，桌上擺著兩杯新沏的熱茶。
陳鶴鳴非常豪邁“林煜小友，你直說吧，看上了老朽哪首曲子。你直接用就是，老朽分文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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