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二月初一，當時的人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年會發生多少大事。
人們隻知道，天氣逐漸轉暖了，終於不用再擔心，出門的時候在街角看見凍死的屍體了。
這是屬於整個大明王朝的寒冬。小冰河期的到來，導致糧食減產，這是天災。土地兼並日益嚴重，這是人禍。大明朝內憂外患，這還是人禍。
但是，天氣轉暖了，人們總還是開始有了些新的盼頭。或許，今年的收成能很多一些呢，又或許，今年就全家死絕啦，死了倒是也不用擔心活著受罪的問題了。
嗬嗬，這種話也就是說說而已。就算是大明最底層的百姓，也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原則，活著吧，活下去才有盼頭啊。
但是，有一個人，卻是真的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他就是海瑞，時任戶部主事。
這隻是一個六品官。彆人考中狀元，直接就授六品官，但是沒考中進士，以舉人之身選官的海瑞走到這一步，卻經曆了千辛萬苦。
想當初，在淳安縣令任上時，海瑞一個小小的縣令，硬是能把總督胡宗憲和都禦史鄢懋卿這樣的高官得給得罪了。不得不說，海瑞得罪人的能力一流。
而今天，海瑞將要得罪的，是這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人。
史書中對這件事情的記載十分簡短：“四十五年春二月癸亥，戶部主事海瑞上疏，下錦衣衛獄。”
但是，海瑞上治安疏，卻是影響十分深遠的一件事情。
這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包括這道《治安疏》的原文，在拍《隆慶六年》的時候，林煜和霍望麟等人就已經深入研究學習過了，此時不必多加贅敘。
重要的是，林煜和霍望麟要如何來演繹這一個橋段。
經過討論之後，采取了一種比較有創新的方式。
海瑞呈上奏疏之後，嘉靖眯著眼睛讀了出來：“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這是奏疏的第一句，是嘉靖皇帝在鏡頭中讀出來的，用的也是這個老年的聲線。
但是往下，從第二句，“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開始，就切換成少年嘉靖，也是那個剛剛從藩地到達京城的少年聲線來讀。
接著，在少年嘉靖的聲音朗讀這份奏章時，會呈現他在位四十五年以來的各種剪影。
因為海瑞的這封《治安疏》，本來就是把嘉靖皇帝這幾十年來乾的這些混賬事痛罵了個遍。
在劇集接近結尾的位置，用這種快剪加旁白的形式，來總結整部電視劇，也算是一種升華了。
《治安疏》全文三千二百多個字，林煜用稍顯緩慢的語速來讀，花了超過二十分鐘才讀完。
一般的電視劇中，就算用回憶來水時長，也不敢一次性水二十幾分鐘啊，大部分觀眾是不會有這種耐心看完的，所以，等劇集正式上線的時候，林煜還打算給這地方加一個一鍵倍速或跳過的功能。
如果是跳過，觀眾緊接著就能看到，枯瘦蒼老的嘉靖皇帝，如同回光返照一樣，跳了起來指著海瑞的方向大喊：“快把他逮起來，不要讓他跑掉。”
海瑞緩緩地閉上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
嘉靖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黃錦幫海瑞說了幾句話：“這個人向來有愚名。聽說他上疏之前，自己知道冒犯該死，買了一個棺材，和妻子訣彆，奴仆們也四處奔散沒有留下來的，他自己是不會逃跑的。”
海瑞是不會跑的，就算他跑又能怎麼樣呢？這裡是皇宮，到處都是錦衣衛，就是一隻小傑瑞都跑不掉，就更不用說這麼大個的海瑞了。
黃錦的話隻是給嘉靖皇帝爭取到了一些冷靜下來的時間。
海瑞如此耿介直言，堪比魏征比乾。
如果嘉靖皇帝放了海瑞，不見得會有人誇他是堪比唐太宗。但是如果嘉靖皇帝殺了海瑞，那麼他絕對會被蓋上暴虐如商紂王的惡名。
錦衣衛把海瑞帶了下去，嘉靖皇帝沉默了很久，又把《治安疏》拿起來翻了又翻，始終不說話。
之後，林煜又拍了好幾個，嘉靖皇帝穿著不同款式的衣服，在不同的場景下翻看《治安疏》的鏡頭。
知道又一個寒冬到來，嘉靖皇帝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他也沒有說出怎麼處置海瑞來，就仿佛，他已經把這個人忘記了。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朱厚熜的生命終於走到了儘頭。
林煜上場之前，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看向了已經殺青的霍望麟手上的那一個保溫飯盒。
這場戲，他一定要一遍過啊！演完了戲，就能吃飯了啊！
在《隆慶六年》裡邊，為了給朱載坖加戲，嘉靖皇帝臨終的那一場戲拍得挺複雜，這對幾乎沒見過麵的父子之間的告彆還拍得挺感人。
但這裡是《嘉靖傳》，就不用給嘉靖的兒子加戲了，直接按照史書的記載來吧：嘉靖皇帝因病危從西苑被抬到乾清宮，來不及召見朱載坖就駕崩了。
所以，這場戲對於林煜來說，難度也並不大，他隻要半死不活地被人抬進乾清宮，然後死一下就可以了。
半死不活挺好演的，林煜覺得，自己本身就已經餓到了半死不活的程度。
一身道袍的嘉靖皇帝被人從充滿了修仙氣息的南苑抬到了莊嚴肅穆的乾清宮，這一天是個大雪天，太監們從長長的巷道走過，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腳印。
而林煜隻要有氣無力地任人擺布就可以了。太監們脫下了嘉靖皇帝身上的道袍，給他換上許久不穿的龍袍，那身龍袍，寬大得嚇人。
“快，快請徐首輔入宮！”
“快，快去請裕王殿下進宮！”
聽到了“裕王”這兩個字，嘉靖皇帝的眼皮翻動了一下。
裕王，是朕的第幾個兒子來著？
哎，記不清了啊。
海瑞在《治安疏》裡邊說，“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這話還真是沒錯。
不過，沒關係了，記不清裕王是第幾個兒子，沒關係了，反正，他是唯一的一個了。
哈哈，小子，你運氣不錯，你爹是皇上，你當了皇上之後，不用有人逼著你換個爹，所以，你一定要做得比朕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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