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來的突然,鹿呦不過佇在舟邊眺望了一下夜空,身上就被打了個半濕。
她趕緊小跑進了舟倉之內。
鳳淵給的這個飛舟,隻比鹿呦那隻略大了一點,不過好在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棚子,不至於淋成落湯雞。
倉內空間,乍眼看去有些狹窄,隻容得四五個人落座。木棚頂上還掛了個搖曳的燈火,明明滅滅的,讓本就昏暗的環境更添了幾分陰冷。
月歸冥坐在右側,閉著眼睛,似是已經入定。
鹿呦猜測他可能進入靈海修煉去了,便也沒打攪,而是輕手輕腳地坐在了他的對坐。
舟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冷風刮的倉門咯吱作響,似乎下一秒就要傾灌而來。
每打一次雷,鹿呦就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身體。
沒辦法,前世被雷劈死的陰影太大,她控製不了這本能的害怕。
她想鎮定下來,跟月歸冥一樣進入靈海修煉,可劈啪作響的雷聲攪的她心緒不寧,連專注精神力都做不到。
嘗試了幾番未果之後,她乾脆放棄了修煉的想法,轉頭從乾坤袋裡拿出了一本陣法書,想仔細研讀。
可燈火又太暗,連字都照不清。
心裡不由起了一絲煩躁。
她皺著眉,將鞋子脫了,爬上靠坐,撈起旁邊一件似是披風的東西,搭蓋在了膝彎上,然後蜷縮起來,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攜著天威蓋頭劈下。
這聲響極大,儘管她捂住了耳朵,卻仍像炸響在腦海裡般恐怖。
她下意識地往後靠縮,背後卻是冷硬的木板。
肩膀撞在板上,發出嘭然的鈍響。
月歸冥撩開雙眼,映入眼底的便是少女白煞煞的臉龐,她的眼睛本是生的圓潤,平常即使不刻意笑,也像水靈靈的葡萄串子一般討喜,可此刻,那雙靈潤的黑眸裡卻寫滿了驚惶。
她就這樣,把那小小的身體極儘全力地往角落裡縮,手指攥著那件藍色的大氅,緊緊的,導致纖細的指骨都略微發白。
見他醒來,她的語氣有些歉然“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這個雷太大了,嚇了我一大跳。你繼續修煉吧,我絕不會再打擾你了,我保證!”
她坐的位置,已經是儘量離他遠了一些,卻沒想到還是把人給吵到了。
“轟隆~”
又是一道雷,身子情不自禁的一抖,鹿呦乾脆將整個腦袋埋進膝蓋。
她有點欲哭無淚,這雷什麼時候才能打完。
往常這個天氣的時候,她都是最難熬的,雖然在幻境裡破了心魔,可是在現實裡,那種本能的恐懼依舊還在,根本由不得她自主。
前世,她被劈死的時候,並不是一下子就死的。
而是被天雷一遍又一遍地洗刷,
那個劈死她的男人,似乎有很大的惡趣味,她在天雷裡掙紮的越痛苦,他就笑的越瘋狂。
先是皮膚皸裂,鮮血一點一點的湧出,再然後是筋脈寸斷,靈海消毀,最後,連她身上的骨頭都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就像碎裂的瓷片還紮在血肉上,扯的生疼。
可那人還吊著她一口氣,不許她死。
鹿呦知道古代有淩遲處死的酷刑,可文字蒼白,她也想象不到那是怎樣的一種痛。
直到她被天雷劈死那刻,她想,她應該是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痛入骨髓,貫徹心扉的痛苦啊。
她不明白,她連認識都不認識那個人,卻還要被這樣對待。
她也不懂,她明明都已經那麼努力地活著了
身體開始抑製不住的發起抖來,她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沒有焦距地盯著前方,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當時痛苦的魔障中。
隨著雷聲轟鳴,月歸冥的心,似乎也跟著揪扯了起來。
又是這種感覺,連呼吸都快要被抽走的感覺,一點一點地鑿進胸口,灼燒著他的心肺。
究竟是經曆過什麼,才會害怕成這樣呢?
幾不可聞的一道歎息。
他站起來,俯身將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裡,用寬大的袖袍將她整個裹了起來。
她沒有反抗,少有的乖巧,隻是本能地瑟縮著,似乎連神智都丟了般。
他垂眸看她,一時間眼中儘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陣風來,顛滅了舟頂唯一的那盞燈,一切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