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早上睡醒不久,就迎來了一個意外來客。
她現在算是重病患者,雖然已經感覺不咋疼,傷口也在結痂奇癢,但她仍被向元靈勒令躺在床上不許起來。
陳最進來時,向元靈剛好出去領早膳,殿內很靜,但他步子也很輕,近乎沒有發出聲響。
少女隻穿著白色褻衣,身子疏懶若無骨地靠在柔軟的斑絲隱囊上,手裡握著本書卷,擱放在微微蜷起的腿上,正看得入迷。一頭烏發如堆雲積雪般披散下來,垂至腰間,半掩著那張精致雪白的小臉,星眸低纈,香輔微開,未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光華動人。
陳最靜靜地看著,不知不覺間那雙溫和清澈的眸子便微微泛了紅,本是柔情似水的目光也多了抹難以言喻的傷感,似蒙上了一層煙雨,暗淡無光。
他想起,前世每次他回殿裡時,她好似也是這樣,靜靜地拿本書看著,困得眼皮都打架,卻還執著地想要等他回來才入睡。
鹿呦似有所覺,抬眼看去,眼裡微有訝異:“你怎麼來了?”
青年穿著一身玉蘭色的闊袖錦衣,玉帶環腰,銀冠束發,看起來溫潤儒雅,清貴至極,隻是麵色微微發白,眸裡也漾著水色,捏著白玉雕的折扇,看著她,眼裡的情愫似海水般波濤洶湧,幾乎要溢出來。
鹿呦垂了垂眸,輕歎一聲:“大師兄……”
“彆叫我大師兄。”他驀然打斷她的話,嗓音微啞,“你明知我最不喜歡你叫我這個。”
鹿呦握著書卷的手緊了緊,看著他欲言又止。
倒是陳最先斂了異色,走過來輕柔問她:“身體好些了嗎?現在可還疼?”
鹿呦抿了抿唇,勉強朝他笑笑:“好些了,不疼。”
兩人便又相顧無言,他似想伸手像以前那般撫摸她臉頰,可手剛剛抬起一半,又極為無力地垂下,像是怎麼都跨不過那道鴻溝,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橫跨了前世和今生而無法泯沒的過去的鴻溝。
沉默半晌,他低著頭,視線落在她皙白的腕骨上,啞聲開口:“沈仲蘭死了。”
鹿呦怔住,還以為聽錯,重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陳最滾了滾喉嚨,緩緩抬眸,直視她:“她死了,和前世一樣的死法。”
本以為這一世,自己恢複記憶,可以搶占先機,卻仍是慢了一步麼?這般殺人的手法,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誰的傑作。
心裡泛起苦澀,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所顧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真是肆意妄為地令人嫉恨啊……
他也想殺人,也想這般憑心而活,可不行,他除了是陳最,背後還背負了整個陳家,做事就必須得慎之又慎之。
可也似乎是他的過於謹慎和小心,將她推得越來越遠,遠得難望其項,遠得無法再靠近……
鹿呦卻不知他心中所想,乍然聽到沈仲蘭的死訊她還有些恍惚,這個從前世到今生都一直在害她的人就這麼死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雖然她也一直想殺沈仲蘭報仇,可同時又覺得她可悲可憐,兩世都係在一個完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又何必呢。
反正鹿呦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可以向一個喜歡的人表意,但若那人無心於她,那她轉頭就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嘛,就算沒有男人,也能照樣活得快活無比啊。
立足於世間的根本無非就三樣東西,一是強大的實力,二是傍身的本錢,三是堅韌的內心。
感情這東西甜蜜起來的時候確實能讓你感覺到掉進蜜罐裡似的幸福,可一旦兩人有了分歧,甭管是外在因素還是各自因素,痛苦起來都能讓你分分鐘變eo達人,框框捶大牆。
鹿呦也想故作無謂,灑脫不羈,可事實上,她前世和陳最分開後的那幾個月裡,每天晚上趁沒人在的時候都是哭得烏拉烏拉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傷心欲絕。
一邊罵,一邊哭,把陳最罵了個狗血淋頭,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直到某天她哭累了哭不動了,想去院子裡散散心,看看月亮,緬懷一下過去,然後發現雲義這廝居然一直在外麵聽壁角,她就再也哭不出來了,一點都哭不出來了,甚至想把曾經掉出來的眼淚從鼻子裡倒灌回去。
但也可能是哭多了,後來也就想通了。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誰必須要對誰從一而終,人心本就善變,彆人若愛你時是真的愛你,可若不喜歡了那也是真的不喜歡了。
與其奢求彆人的愛,不如自己好好愛自己,自己喜歡自己,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自己,世界應是精彩而廣闊的,不該是囿於宅邸的一角望而不得的虛妄的愛意。
前世雲義總是問她為何要逃,其實他不懂,比起生與死,她更怕沉寂在無聲的歲月裡被看不到頭的絕望所淹沒。
她比誰都想要活著,比誰都熱愛自己這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條‘賤’命,可有的時候,在生死之外,還有比那更重要的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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