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莫問天涯路幾重,輕衫側帽且從容】
小張哥走上前,將雕像上上下下齊手摸了一遍,默默咂舌“好好好,張家這下沒落不成了,族長到底年輕氣盛,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看,我們連廟都有了。”
張千軍也跟著笑,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笑。
他從前隻知自己是個外家人,可看著小張哥臉上的笑容,忽然也從心底升騰出了一種莫名感覺,“我們將來也會被刻上去麼?”
“當然。”小張哥目光灼灼,剛要說話,忽然外麵傳來動靜,一群披著蓑笠的阿匕族人迅速包抄進來,直接拔刀圍過來。
領頭人看見霧琅花渣瞬間臉色一變,“伍妹呢?”
伍妹是新娘子的乳名,霧琅花渣一愣,立即攔住剛要甩頭吐刀片的小張哥,“這是新娘子的娘家人!”
小張哥環視了一圈,隻見廟外守著的那些送親隊的人已經全部躺在了地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跟新娘子什麼關係?”
領頭人打量著小張哥,又看了眼霧琅花渣眼上的傷。見後者不停對著他搖頭,於是不敢做出任何舉動,如實答道“我叫吉克爾體,新娘子叫吉克伍妹,是我的表妹。”
他說話時視線偷偷轉了一圈,確認真的沒有新娘的身影後,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們和飛坤爸魯大人商量好,今晚要來救我阿妹,她人呢?”
小張哥愣了一下,心說新娘果然和族長有關係,“外麵的不是你們族人?為何分了兩撥人來?”
吉克爾體道“說來話長,我阿妹被她丈夫轉賣給了百樂京一個漢人馬幫首領,我們是偷偷來救她的。”
張千軍驚訝的看著小張哥“你的小小猜測居然真有一點說對了。”
小張哥覺得一切清晰起來,不由對自己的聰明才智自誇起來“我一早就知道了。看來我說的果然不錯,隻可惜族長一廂情願終究是錯付了,人家姑娘已經嫁過人了,就是改嫁也輪不到他。”
他喃喃自語,抬頭問吉克爾體,“飛坤大爺呢?我去見見他。”
他覺得族長年紀比自己還小,受了情傷,這時候是需要一個過來人開導一下的。
吉克爾體不知道小張哥在說什麼,又問了一遍“飛坤爸魯去找新姑爺了,我阿妹呢?”
他哪裡知道,小張哥皺起眉,心說麻煩了,張海琪把新娘掉包到哪去了?她自己又去了何處?
於是信口扯謊道“我是你們飛坤大爺的遠房表哥,新娘子我來的時候已經順手救下來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說的話我無法全信,現在帶我去見飛坤爸魯,我要跟他麵談。”
說著,他拉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口的文身。吉克爾體幾乎是瞬間就信服了,回頭看了眼地上自己族人的屍體惋惜道“早知道這樣,他們也不用死了。”
小張哥朝外麵走去,忽然想起什麼,心生一計,把張千軍叫來低聲道“我們送族長一份見麵禮。”
“什麼?”張千軍問道“你乾嗎去?”
小張哥拿出隨身家夥,囑咐道“祖師爺有沒有教你怎麼在野外變出一個洗澡池?”
“這是人皮麵具?”張千軍盯著小張哥手裡的東西,若有所思,“有是有,但得火燒,你要忍忍了。”
小張哥點頭,他愛扮女人是出了名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隻可惜如今人已不在這裡了。他低著頭出神了一會,“易容需要高溫蒸汽環境,我們到廟後麵找個密閉空間。”
兩人一起離開,沒過一會又同時回來,小張哥已經換成了新娘的臉。
霧琅花渣和吉克爾體看傻了眼,在一旁嘖嘖稱奇,“不愧是飛坤爸魯大人的親戚,都身懷神技。”
小張哥拿出銀針卡進喉嚨,再說話時聲音也已變了,指著外麵地上的屍體道“千軍,幫奴家取身乾淨衣服來。”
張千軍倒吸了一口涼氣,走出去閉著眼,扒了一個女眷的衣服。
小張哥戴上銀飾,妖媚一笑,“出家人,走吧。”
方才他們跟著送親隊出了寨子,這會卻要重新回去。吉克爾體說,新姑爺現在很可能流連在百樂京的花市裡。
百樂京的花市,還真是小張哥之前提過的青樓。他扶著頭上的花簪,對張千軍吹牛道“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張千軍傻愣愣看著他,新娘子長得可真美,跟張海琪——忽然他一個激靈,搖了搖頭,總算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那新娘子的丈夫為什麼要把她轉賣給漢人?”
吉克爾體騎在馬上,回過頭解釋道“我們是五大寨中西昌北山彝苗吉克爾寨的,我阿妹兩年前就嫁人了,原姑爺羅洪留達是另一大寨的,現在攀上了外麵的參謀官,仗著自己得了一把德國式好步槍,占領了洗骨峒。他早就跟我阿妹不合了,這次聯合外麵的馬幫漢人設計陷害我阿妹。羅洪留達在山裡到處傳寨子裡出了個琵琶鬼,那馬幫的新姑爺馬海,就在山外四處宣揚我阿妹是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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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哥翹著一條腿,側坐在馬背上,姿勢妖嬈,問道“什麼是琵琶鬼和蠱女?”
“就是——”吉克爾體漲紅了臉,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霧琅花渣解釋道“蠱女是阿匕族的一種巫蠱術師,據說擅長使淫蠱,專給男性下蠱,讓男性深深迷戀上自己,愛到無法自拔。使這種蠱術的女人,在寨子裡是被人瞧不起的。若是有人真這麼做了,寨子裡就會說出了琵琶鬼,會讓寨裡的人害病,是不吉利的。這時候隻有把蠱女嫁給她下蠱的那個人,才能解。”
小張哥望著月亮,輕笑一聲,懶洋洋道“這也會有人信?”
吉克爾體認真道“山裡已經生變故了。”
小張哥眯起眼睛,看來乾娘是發現了什麼,已經帶著老道士的頭骨混進深山裡了麼?他也得趕緊,等治好族長的情傷,就一起上路。
一行人回到百樂京,來到了吉克爾體說的花市。
花市位於八兩界裡最繁華的一隅河廊,到處張燈結彩,滿條街市都是花坊。此時夜深,流連花市的人卻是最多的時候,男男女女,你儂我儂,好不快活。
脂粉香,空氣裡到處彌漫著的脂粉香。小張哥翻身下馬,鼻間輕嗅,抬頭看著四處的錦繡彩燈雕梁高樓,問道“新姑爺在哪間花坊?”
“不知道。”吉克爾體環視一圈,指著一間寫著芙蓉閣牌頭的花坊道“我們從第一間開始找,你們去最後一間坊。”
小張哥攙著張千軍,走在花市坊街間,耳邊傳來百樂京婆娘們手腕和腳踝上的串鈴響,心猿意馬起來。
族長這家夥很會挑地方麼?
小張哥回過神來,支走張千軍,“記得方才的雕像麼?循著街去找,角角落落不要放過。”
張千軍怔怔點頭,花坊他自然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