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約恩歎了口氣,他不是很想搭理問話之人,但這樣做會顯得有點太沒禮貌了——當然,禮貌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是一個芬裡斯人會去在意的東西,真正促使他開口回話的原因實際上非常簡單。
“行行好”比約恩頭痛地捂住自己的額頭,忍不住咕噥了一句。“拜托你彆在這個時候給我找事。”
“找事?!”
一個龐大的影子自風暴與寒冰中緩緩站起,極高,極大,帶著機械的悶響和鋼鐵的碰撞。其他的符文牧師紛紛讓路,同時低下頭,以表自己對此人的尊敬。
最終,兩點紅光乍亮。
“我從沉眠中醒來,滿心期待,以為可以殺戮更多的惡魔,更多的叛徒——就算派我去摧毀幾個步戰軍營也是好事!但這些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隻有你這把老骨頭輕飄飄的一句,彆給你找事!”
咆哮的聲浪化作肉眼可見的狂風拂過比約恩的臉,將他束起收攏的長發吹得離散紛亂。他咬起牙齒,舉起右手做了個意為‘停止’的手勢。
“我對全父起誓,奧恩·惡冬,我對你絕無任何侮辱之意。”比約恩嚴肅地說。“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用合成音喇叭來和我們講話,魯斯在上,拜托你少用點靈能!”
被埋葬於野性鐵棺中的野狼發出幾聲不滿的嘟囔,但仍然遵循了比約恩的話,帶著機械語調的合成音很快便取代了他原本的嗓音,回蕩在洞窟之內。
“是這台利維坦不好,比約恩.”惡冬用無感情的合成音說道。“每次用它的係統說話,我都覺得自己不存在的聲帶在發癢。你得讓我喝點蜜酒,你覺得呢?”
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
這很稀奇,因為符文牧師們通常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但奈何說話之人的身份實在特彆——奧恩·惡冬,在大叛亂結束以後的第十二年因遭到圍攻而不得不進入無畏。
而在那以前,他曾是狼群中最好的符文牧師之一,遠在比約恩還是個血爪的時候,他就已經聲名遠播了。
或許是這樣的經曆給了他一些特彆的力量,哪怕是在沉睡之中,惡冬也可通過靈能與狼群進行溝通.因此,若真要算一算,在場的所有符文牧師其實都是他的學徒。
“我給你在墳頭上澆點。”比約恩麵無表情地回答。
“噢,那你恐怕得花點心思進恐懼之眼一趟了,偉大的孤狼。”
無畏一麵回敬,一麵用合成音發出了刺耳且單調的大笑聲。哈,哈,哈,哈。隻是這一次,他的笑話沒再引起共鳴。
“所以,說說吧。”惡冬轉回自己真正的聲音,歎息一聲。“到底是什麼事?”
比約恩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談起,雖說他相信這個老東西已經和其他符文牧師通過氣了,但他還是很難把這些你知我知的東西變成語句講出來——好在,他如今已經很擅長做這些困難的事情了。
“魯斯暫時離去了,回歸全父的懷抱與光輝。他將歸來,但未來的至少五百個冬日,我們都不能再聽取他的建議,汲取他的智慧和勇氣。”
驚與怒,此二者瞬間湧起,投影在洞窟斑駁石壁上的風暴與冰霜甚至隱隱有化為實物的前兆。比約恩停頓片刻,舉目四望,看見徹骨的憤怒、深切的悲傷
以及,唯有一人擁有的平靜。
奧恩·惡冬在他的鐵棺中轟隆隆地發出聲音。
“那麼,他這次歸來,便是預言之刻了。”他以夢囈般的語調說道。“狼之時刻?”
他探究著答案,刻意地用了‘狼之時刻’的大名頭,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從比約恩這裡得到許蛛絲馬跡的可能。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小心思,帶著兄弟之間無關緊要的狡猾。
孤狼笑了。
他索性聳了聳肩,故意把答案搞的模棱兩可——其實,魯斯並未向他透露過這件事,但他又怎麼會放過一個可以在五百年後給這老小子添添堵的機會呢?
隻是,惡冬並未上當。
“啊,你又來這套了。”他嚴厲地說。“算了,我不追究,你繼續說吧。還有第二件事,對不對?”
是啊,還有第二件事.或者說第一件事。
“魯斯的離去,是因為一次拯救。”
比約恩低垂眉眼,緩緩開始講述——他的語調低沉得不像話,仿佛正在講一個故事,仿佛石窟外正在刮暴風雪,而他們正圍著火堆盤膝而坐。
蜜酒搖晃,烤肉發香,傷重者已陷入昏迷,喃喃自語。有人在磨刀,有人在啐血,還有人正高聲咆哮,其內滿是義憤。
狼群聚精會神地聆聽,六十五雙眼睛,毫無保留地看著他。
“帝皇教導我們,殺戮、拯救,此二者向來並行。我們沒有辜負他,魯斯自然也是如此。”
“此時此刻,遠在另一個星係,遠在一個名為卡馬斯的世界周圍,暗黑天使正在奮戰。他們的敵人名為萬眼,叛徒的聚集地,可恥之徒的沉淪所。”
“過去萬年間,他們調轉了刀口的方向,從保護者墮落成了幫凶.這場戰鬥自然少不了雄獅的身影,按理來說,他應當呼喚我們,是不是?”
牧師們沉默地點頭——比約恩的話或許初聽之下有些說不通,為什麼萊昂·艾爾莊森要在麵對叛徒時呼喚群狼呢?但若是了解內情,便會知曉,這起源於一個誓言。
我已經得到了貢納爾·岡希爾特的話與許可。萊昂·艾爾莊森說。在魯斯之仇尚未得報以前,我會是狼群的一員。我將與你們共同狩獵。
自那以後,每一場對叛徒的追獵中,雄獅都從未失信。暗黑天使與狼群更是奮戰過不知多少年歲,可唯獨這一次,他沒有再呼喚他們。
較為年長的符文牧師已經隱約猜到了原因。
比約恩緩緩頷首,聲音響徹整座石窟。
“是的,正如你們所想的那樣,他不呼喚我們是因為他並不打算以狼群統領之一的身份處理此事。他要麵對的乃是他自己的兒子,從他軍團傷痕中誕生的孽物。”
“我們清楚這段曆史,因為他言出必行,他是我們的一員,相互之間,絕無謊言”
“雄獅想要誠心以待那些叛徒,可他再次遭到了背叛。他的心為此流乾了血,他的生命為此徹底熄滅,但魯斯救回了他的屍骸——”
群狼怒嚎,比約恩的聲音如海嘯般卷起這熊熊怒火。聲嘶力竭,無比憤怒。
“——魯斯為我們的統領博得了一線生機。”孤狼說。“帝皇教導我們,殺戮、拯救,此二者向來並行.魯斯執行了殺戮,卻無力再加以拯救,而現在輪到我們了。”
噌的一聲,他拔劍出鞘。
“現在,輪到我們了。”比約恩說。“我們必不使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