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現在,他正在尖叫。
臟兮兮的旅館房間牆壁上鋪著破破爛爛的黑色壁紙,它過去可能有其他顏色,但漫長的時間與來往的客人不會在意這件事。
油汙、嘔吐物、酒精、尿液乃至於鮮血都在其上,混在一處,成就一灘不可言說之噩夢。地麵則是堅固的水泥,遍布坑窪。
昏黃的光線從一盞位於吊頂風扇右側的燈泡中散發出來,隻能勉強照亮半個房間。
一個男人就跪在這光線的邊緣,胸腔大開,內裡卻不見任何內臟,隻有許多顆小小的顱骨,被碎肉與血汙所遮蔽,染得使人生出難以名狀的憤怒。
“通常來說,我應該對你這種人說點什麼.但我想,他們才更有這個資格。”
在他的尖叫聲中,卡裡爾微微後退兩步,伸手關掉了燈。
食嬰者仍在尖叫,其中滿懷恐懼與痛苦。卡裡爾轉過身,擋住他,抱著懷中的盒子走到了房門口。
樓下正傳來幾個醉漢荒腔走板的歌聲,走廊裡卻顯得安靜,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從十米之外的樓梯口響起。
卡裡爾低下頭,對嬰兒們的魂靈微微一笑,哼唱起一首溫柔的歌謠。
而食嬰者已不再尖叫。
黑暗中,許多人正在撕扯他的血肉與靈魂。有衣衫破舊的男人,滿麵悲痛的女人.也有一個形銷骨立,眼眶深陷的調查員。
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對卡裡爾點了點頭,後者則以微笑回應。
——
“看樣子,我應該多給你派發一些任務的,卡裡爾·洛哈爾斯。”
通訊器微微亮起,將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至了卡裡爾耳邊。那頭的人似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筆尖摩擦紙張帶起的沙沙聲不斷傳來。
卡裡爾眼也不抬地回道:“隨你的便,我還有四天時間可以用來工作——當然,四天一過,等到萊昂的事情處理完,我也可以全年無休。”
“你似乎對此很有熱情?”
“我當然會很有熱情.”
通訊器那頭的書寫聲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那人開始更加深入地討論起這個話題。
“人們總是需要一些野蠻的人手提著棍棒替他們在夜晚殺死野獸,這點從未變過。但現在已經不是你所熟悉的時代了,現在,人們會因你為了保護而施行的暴力怕你,甚至是恨你。”
“你想表達什麼?”
“我想說,你如此熱情地做這份工作是因為你在其上看見了讓世界變得更好的可能性,我不否認,你今日的行動的確讓許多人今後終生都得以安眠,但你現在的人性不過隻是一捧小小的火苗,我希望你把它留下來,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卡裡爾搖搖頭,一把將通訊器扔給了啞衛。後者手忙腳亂地接過,還不忘在穿梭機突如其來的顛簸中分出一隻手抓住牆壁上的支撐杆以保持平衡,表情罕見地有點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把通訊器扔了,蘇爾?”
啞衛點點頭,隨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手中的通訊器僅僅隻能傳遞彼此的聲音,於是他隻得敲敲手指,弄出些聲響來回應。
“把通訊器從我可憐的扈從手裡拿走,彆為難他了,卡裡爾·洛哈爾斯而且,我還沒說完話呢。”
卡裡爾快步走回來,拿起通訊器,對啞衛歉意地一笑,隨後又把通訊器扔進了他懷裡。
我不是在為難你。他用口型說道。我是在為難他。
後者臉上的不知所措逐漸地轉變為驚愕。
“.他是不是又扔了一遍?”通訊器那頭的人問。
啞衛用力地跺跺腳。
“好吧,那我就這樣說吧——聽好了,我需要你暫時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一放。”
“為什麼?”卡裡爾誠摯地問。“你不能剝奪我工作的權利,不勞者不得食,我還想去喝點馬奶酒替你嘗嘗呢。”
“.”
“你怎麼不說話了,老朋友?”
“.因為有一支艦隊即將在六個小時以內抵達太陽係的邊緣,我需要你在迎接儀式上到場,替我出麵,然後做點後續的統籌規劃工作。”
“這不是政治部門的事務嗎?”
通訊器那頭的人冷笑一聲,語氣已變得極為不耐煩:“是的,但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不是政治的一環?你要知道,這艦隊裡可不止有聖血天使或極限戰士.”
卡裡爾歎了口氣。
“你歎氣乾什麼?”
“沒什麼,尊敬的掌印者。”
“活見鬼,卡裡爾·洛哈爾斯!”掌印者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咆哮起來。“你非得讓我把話挑明了,是嗎?!”
“不,不,我豈敢這樣大膽”
“該死的!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在這兒和我搞這些彎彎繞繞是為了什麼——你不想立刻和一起來的亞戈·賽維塔裡昂碰麵,是不是?!”
“完全沒這回事。”卡裡爾迅速地回答。“我怎麼可能躲著亞戈,故意不見他呢?這種事再來一遍,他肯定會發瘋的。”
“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啊.那你就給我過去,以大審判官的身份接收那群老兵,給他們在政治上一個名正言順重回帝國的機會!”
“遵命,掌印者大人。”大審判官閣下極其從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