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駭人的聲勢,福格瑞姆卻不閃不避,甚至向前幾步,來到機艙的最邊緣向下凝望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那微笑便轉變成了徹底的平靜。
激進的戰術取得了成果。很好。
他不在乎城市是否會因這場轟炸而更接近被完全摧毀,他隻知道貝利撒留·考爾一定會嚴格執行這個戰術——除非他確認某座城市內的幸存者已經被完全撤離到安全地帶,否則針對該城市的轟炸就絕不會開始。
再者,它們本就已經被毀滅了,自那些藤蔓鑽出地麵,使大地開裂,大廈崩塌,堤壩也隨之崩潰開始.這毀滅就在所難免。
無所謂,我們會將它們一一重建。
福格瑞姆再次向前一步,提著劍,縱身一躍,從數千米的高空中朝下落去。他沒有攜帶降落傘或其他任何緩降裝置,他僅有一把劍,一套盔甲,以及他自己——而這些就已經足夠。
他在空中擺正身體,調整姿態,朝著一根已被炮火洗禮到皮開肉綻的藤蔓俯衝了過去數十秒後,那把巨劍深深地刺入了藤蔓的表麵,並向下落去。
福格瑞姆在一分鐘後完全停下,而這時,他已經抵達了這根藤蔓的在地麵上的根部。
他將劍拔出,輕輕地甩動,因高速摩擦而誕生的熱量使它漆黑的表麵已無限接近於真正意義上的深紅色,在空氣中嘶嘶作響。
他後退一步,站在磚瓦與碎石之上,舉劍,用兩次斬擊在藤蔓的根部製造出了一個可以容他進入其中的豁口,並毫不猶豫地跳入其中。
內裡一片黑暗,但這對他而言不是問題,他能清楚的看見這根巨大藤蔓內部的景象——他本以為這裡會充滿惡心的汁液與蟲卵,而事實也的確大差不差。
這藤蔓的內裡充斥著許多猶如人類腸子般東西,從遙不可及的上方垂落,直達最底層。福格瑞姆向下望去,看見數不清的白色卵囊懸掛在它們的儘頭,正微微搖晃,隨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微風搖擺。
眼見此景,他不免又生出一個笑容,並將劍刃朝下,再次縱身一躍.
巨劍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它們中的一些,其中事物四處飛濺。有的是尚未成型的幼蟲,有的卻是死去多時的徹莫斯人。這些屍體向下落去,掉在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卵囊之間,而孕育著蟲子的那些卵囊表麵竟開始鼓動。
福格瑞姆輕輕地歎了口氣,雙膝微彎,穩穩落地,巨劍被他舞起,開始摧毀這些噩夢般的東西.
但是,無論他如何斬碎、刺穿或乾脆用劍身拍碎它們整個,哪怕卵囊與幼蟲的碎片已經逐漸開始堆積,它們看上去也似乎完全不見半點減少。
福格瑞姆不由得開始懷念起他曾經如臂指使的某種火焰——然而,不知怎麼回事,想到它反倒令他堅定了許多。
他繼續揮劍,如一個砍柴工般耐心地找尋‘樹木’的薄弱點。他變得愈發冷靜,斬擊也為此愈發精準,而他知道,很快就會有東西前來阻止他.
無論是出於直覺還是理性的推論,他都知道,它們一定會來。
他是對的。
很快,伴隨著一陣蟲類振翅特有的高速鳴叫聲,一群巨大的腐蠅出現在了他的頭頂。它們一出現便直接俯衝而下,徑直對他衝來,那姿態似乎並不在意福格瑞姆手中的巨劍。
作為對這份勇氣的回敬,鳳凰用一記乾淨利落的斬擊一口氣殺死了它們中的四隻。
另外的八隻似乎意識到了問題不太對勁,立刻盤旋而起,那惡心猙獰的口器蠕動了起來,數秒鐘後,某種帶著強烈臭氣的嫩綠色液體便從它們的口中飛出,射向鳳凰。
後者見狀,乾脆將手中巨劍向下一捅,緊接著旋轉一圈,帶著那些被切碎的卵囊落入了藤蔓的更深處.
蒼蠅們撲在那個缺口處發出劇烈的嗡鳴,複眼死死地盯著他,而福格瑞姆隻是發出冷冷的嘲笑。
他知道這些東西不會傷害那些卵囊。
但他會。
當著它們的麵,站在由卵囊包裹的幼蟲和屍體所構建出的一片地獄中,他開始揮劍,大肆揮劍。他毫無顧忌,如飲醉了酒,他走到哪裡,巨劍的鋒刃便在何處爆發。
這把超乎尋常的凶器在他手裡誕生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風格,它明明體積巨大,現在卻靈敏的不像話,每次旋轉都速度極快,其斬擊或刺擊的力量更是無與倫比。
速度與力量,斬擊與刺擊——四種最基本的要素,卻被福格瑞姆運用得出神入化。
漸漸地,他不再去關心那些蒼蠅的想法,隻是專注地將自己混亂的思緒與複雜的情緒傾瀉在揮劍之中。
他的斬擊即是仇恨,他的腳步即是代表複仇的喪鐘,他的心卻冷寂如冰,每一次跳動都異常平靜——他仇恨眼前一切,但他已遠離了瘋狂
福格瑞姆並不認為他僅憑自己便能做到這件事。他覺得,答案或許要追溯到那把被卡裡爾交給他的彎刀。
恐懼。他想。我恐懼什麼呢?
他眼前浮現出許多事.子嗣的死,染血的安格朗,荷魯斯僵硬的臉與他手中染血的戰錘.
舊日往事浮現眼前,福格瑞姆曾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但他顯然錯了。
他並沒有放下,他隻是暫時逃開了而已。帝皇幫他免除了某些代價,但那與他又有什麼關係?他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進行複仇的,也不是用自己的雙手擺脫那種瘋狂的。
我必須自己戰勝它。但是首先,我要直麵它。
在蒼蠅們的尖叫中,福格瑞姆雙手舉劍,狠狠下砸。粘液飛濺,幼蟲白胖的身體被硬生生壓成碎片,灑於各處,而他腳下的世界卻忽然一空。
一陣潮濕的強風從他腳下傳來,福格瑞姆低頭看去,看見一片複雜交錯的巨型洞窟,其內滿是苔蘚和細小的藤蔓.
好,好極了。
他沉重地落地,手中巨劍深深地切入地麵,帶起一灘煙塵。福格瑞姆將它舉起,凝視著它一塵不染的表麵,忽然莊重而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會叫你永恒之災。”他低聲說道,語氣猶如正在與它締結契約。“我們將成為它們永恒的災難。”
巨劍嗡鳴,猶如回應。
福格瑞姆低低地笑了,放下劍,拖著它走入這場災難的起始之處也是它的終結之處。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