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也會和凶殘的野獸打,有些是和我們一樣被抓來的,有些是被奴隸主們製造出來的。我會讓前者昏迷,讓後者安息.”
“塔爾科家族那個時候就對我很不滿了,但看在我帶來的錢的份上,他們還是沒有做什麼。直到我和歐伊諾茅斯打算聯合所有人發起暴動,在下一次角鬥前反抗他們。”
安格朗停頓了片刻,他沉重的喘息著,釘子蠕動,在催促著他去行使暴力。他瞪著醫療室的地麵,露出了一種與憤怒截然不同的情感。
悲傷。
儘管它在他的臉上是如此格格不入,但它就是存在。
“那是七個月以前的事了,也是我來角鬥場的第十六年。”
沉默過後,安格朗低沉地再次開口,他能夠講述它們。在平靜的時候,他仍然擁有完整的思考能力,隻是會不停地在說話的間隙低聲喘息,疼痛折磨著他,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哪怕是一個盲人,也能通過那可怕的聲音辨識出它的主人此刻到底有多麼痛苦。
基裡曼則能看出更多,比如安格朗應該鮮少如此長篇大論,有太多證據可以證明此事,最明顯的一件事就是安格朗每次說話之間的停頓。
他不僅僅隻是在抵抗屠夫之釘那麼簡單,他還在思考,而這件事則會帶來更多、更大的痛苦。
基裡曼憤怒地咬緊牙關。他想,那釘子甚至不允許他思考嗎?
“但這件事被泄露了。”他再次停頓。“一個叛徒,雷達利歐。不,或許我不該說他是叛徒,他一開始就是奴隸主們的人,是被安插在我們之間的小人。”
猙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塔爾科家族,於是,原定的角鬥便被取消了。我察覺到了不對,想要提前反抗,但是,親衛們已經用他們的銀藤抓住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
“我還記得那天,是個太陽高照的日子,他們要求我和歐伊諾茅斯一起對戰兩隻歐格林,而且必須下殺手。為了我同胞們的命,我動手了,然後,在此之後”
基裡曼沉默地等待,他一句話都不願意講。他隻是保持沉默。卡裡爾同樣保持著沉默,隻是略有不同。他始終眯著眼睛,抱著雙手,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小臂上敲擊。
“.他們要求我和歐伊諾茅斯互相角鬥,而且必須有一方死亡。”安格朗平靜地說。
他講起這件事來的語氣像是與自己無關,如同正在講述他人的人生。但他的臉不是這樣說的,那張抽搐的、顫抖的、被迫殘缺的臉上此刻所存在的,是一種極端的悲傷。
“我不同意。”角鬥士低聲敘述。“但歐伊諾茅斯同意,而且想讓我也同意。或許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塔爾科家族會對我做什麼了吧.”
“我們被帶回了岩洞裡,然後又被拉了出來,被一個籠子關在了沙坑的正中央。他們用刀架住歐伊諾茅斯的脖子,要讓我同意一件事。我問他們,是什麼,他們不說話,隻是拿出了一管針劑。我又問他們這是什麼,他們還是不說話,隻是用刀一點點地在歐伊諾茅斯的脖子上擦出了血痕.”
“我同意了,再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歐伊諾茅斯就已經死了。”
他停下了講述,終於。
他的話讓基裡曼渾身冰冷,不明白帝皇的兒子為何會遭到如此對待,這講述對聆聽者而言同樣也是一種酷刑。
而講述者本人,則緩慢地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吼叫,不知道是嘲笑,還是悲傷的怒吼。
基裡曼看見,他的兄弟已經握緊了拳頭,而那兩隻手的指縫間已經滿溢鮮血。屠夫之釘仍然在蠕動,在向裡鑽探,但它們的受害者卻用一種無法解釋的意誌力死死地束縛住了自己。
基裡曼看向卡裡爾,他知道他有答案。卡裡爾回過頭來,看他一眼,眼神複雜得幾乎讓基裡曼難以理解。
“他被我親手所殺。在那之後.我想殺了他們所有人,所以我扯碎了鐵籠,跑了出去,但是,我隻來得及捏住一個親衛的脖頸,就被阻止了。那種疼痛,讓我沒辦法繼續下去。”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卡裡爾。
“靈能。”卡裡爾輕聲說道。“塔爾科家族有靈能者,是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總之,那種疼痛和你眼裡發光的時候造成的疼沒什麼區彆,隻是更疼一些而已。”
安格朗咧嘴一笑,以他自己的方式開了個玩笑,聽上去幾乎像是責難,但基裡曼卻詭異地覺得他的兄弟好似並不在乎此事。
“你說你習慣了它”基裡曼沉聲詢問。“他們經常用靈能者折磨你?”
“在那之後的七個月裡是這樣。”安格朗如此說道。“隻要我不同意上場,我就會疼,有時候我能抵抗,有時候則不行。我能抵抗的時候,他們就用其他角鬥士的命來威脅我。”
“角鬥士們活得並不長,七個月甚至足夠讓我原來認識的人死得不剩下幾個,但我清楚,他們本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所以我總是會答應,但是,這個時候,我已經不能很好地控製我自己了”
安格朗沉默半響,顫抖著手指,說出了一個數字。
“四百七十一。”他痛苦地喘息。“我殺了四百七十一個人,我隻記得我殺了四百七十一個人。”
——
“我要處決他們所有人!”
基裡曼憤怒地咆哮起來,聲音在他自己的書房內回蕩不休。
“隻是泄憤的話,你可以和我多打幾局模擬戰,羅伯特。”
站在舷窗前,卡裡爾回過頭瞥了馬庫拉格之主一眼,表情平靜。“至於那些奴隸主這是安格朗的母星,不是嗎?把他們抓起來,然後交給他去做決斷吧。”
“他現在哪裡還能親眼看見血腥的場麵?那東西已經對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基裡曼頹喪地捂住臉。“我應當早點出發的,如果我早點來,他或許就不會.”
卡裡爾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又將頭扭了回去。他凝視著軌道下方那顆星球,觀察著每一個可以被觀測到的細節,舒緩著,放鬆了思考的方式。
然後他輕笑起來。
“還是先通知第十二軍團吧。”他輕柔地說。“至於屠夫之釘.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有辦法解決?!”基裡曼不可思議地站起身。
“有。”卡裡爾說。“但我要先下去一趟。”
“乾什麼?”
“審判。”
第八軍團的教官輕聲回答,聲音輕柔的如同風中的絮語。望著他的背影,羅伯特·基裡曼突兀地感到了一陣寒意。
4.2k,剩八百明天還。
看到有讀者在猜測說卡裡爾會不會再把權柄送一部分出去放心好了,這麼寫未免也太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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