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一聲長長的歎息，“諸神的條件是，等到孩子滿萬歲，就要去九天之上的神宇中侍奉諸神！永生永世！”
他轉頭看向無方，眼中滿是慈愛。“那時的你萌萌的嬌憨可愛極了，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圓滾滾的，咿呀學語，淘氣俏皮，骨朵兒歡喜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掉了。那是我所見到的她最幸福的時光。
隻是她沒有意料到，隨著你長大，母愛也一天天成倍增長，強大到了可以支撐她去反抗一切力量。
你萬歲生辰臨近，她萬分痛苦焦灼，不忍心和你分離，更不忍心剝奪你剛開始的人生，不忍心玉泉失去你們的孩子。終於有一天，她瞞著我偷偷進入神殿毀了契約。
她知道，撕毀和諸神的契約必然會招致慘烈的天罰！”
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我還是知道了。於是我和骨朵兒的母親設計，老夫人當年偽稱病重，命女兒盜取息壤救命。息壤是上古神器，生生不息的神力可抗拒諸神的任何懲罰。息壤是盜取了，可是救的不是老夫人，隻是為了給女兒護命。一切虛張聲勢隻是擔心旁人覬覦。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們籌謀一切，卻不知道諸神的算盤。諸神果然大怒，降下天罰，骨朵兒將生生世世遭受鷹啄之刑！我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懲罰，我隻想到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她的性命！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寧願她死了！
骨朵兒吸納了息壤護體，是永遠都不可能死去了，卻被諸神用玄鐵鎖鏈鎖在渾天柱上，心臟日日被神鷹啄食，第二日傷口自動恢複後，神鷹再次啄食。如此已經過了二十萬年。
她從未曾後悔。我卻後悔的恨不得殺死我自己千千萬萬次！
我自詡對她的愛天上地下獨一份，純粹熱烈無私，可是我還是自私了，為了讓她活下來，我騙她盜取了息壤。可如今，我卻要每天看著她忍受剜心之苦無能為力，這和每天殺死我一次有什麼區彆！
早知今日當初盜什麼息壤，不如讓她痛快去了，早日輪回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可是現在我要取出息壤，她便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我，下不了手。”
太玄哽咽到泣不成聲。
他抬起頭，任憑冷風吹乾眼淚，“你自由自在一生，便是她的所求。她的所求便是我的所求。妖靈中彙聚我所有的神力，能助你自在遨遊於這天地間。”
他把雙手放在無方雙肩，叮囑道“切勿犧牲自己來救我們，那就辜負了我們這二十萬年的心思。”
無方咬緊牙關緊抿雙唇，拳頭攥的緊緊的，指尖已嵌入皮肉滲出鮮血。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為什麼這麼傻！”他哭喊著。
“娘親！太玄！讓我去侍奉諸神就好了！不就是自由嗎，讓他們拿去好了。我可以做他們的仆人、侍從、奴隸、玩物，我可以，我都可以的。可你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傻！”
太玄神魂尚不強大，不能離開寄身的本體太長時間，隻能悄悄隱入了鬆樹。回答無方的，隻有山穀間回旋著的獵獵風聲。
你們為了我的自由這樣犧牲自己，為了你們的自由，我犧牲自己又何懼之有！
可是，我能做到嗎？我有能力嗎？我該怎麼做才能對抗諸神？
無方冷靜下來。他的神力靈力功力目前已經止步於此，下一次晉級至少也還需要數萬年，想和諸神抗爭，唯有神器息壤的無上神力可以幫助他一步成神，上九天和諸神一爭高下。可是取了息壤，母親就要死，不取息壤，母親就要永遠遭受鷹啄之刑。
這是個死局。也是諸神的懲罰。
終究，你得學會彎下腰！
老奸巨猾的諸天神佛啊！
此時，無方心中的仇恨盤踞如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他緊握雙拳，周身靈氣奔走神力浩蕩洶湧澎湃。
九天諸神，你們高高在上俯覽眾生，忤逆你們的都被踩在腳下，違背你們的都被連根拔起，難道你們永遠是對的？我不信！！！
“我的娘親她做錯了什麼？太玄，他做錯了什麼？什麼好人有好報，善有善報，無非是隻許你們乾壞事，騙人家做傻子！神仙也是騙人的鬼！”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信任何神佛仙魔！
我要你們再也不能坑蒙拐騙！
我要你們撕下仁義道德！
我要你們扯下偽善！
我要你們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你們不放過我娘，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你，是誰？”一聲低低的輕柔的呼喚，骨朵兒從昏迷中醒來，乾枯的眼神，臉頰、脖子、手臂和身上的無數疤痕，絕望恐怖。
無方抬頭，滿麵淚水，看著骨朵兒說不出話來，滿眼的愛，滿心歡喜，滿心依戀。
骨朵兒看著看著，忽然乾涸的眼神裡閃現出一瞬間的光彩。
“方兒！你是我的方兒嗎？不可能，不可能，天君答應我不會讓你知道的！”她低頭自言自語。
無方哽咽，“娘，娘，是我，是我啊！”
骨朵兒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著無方，二人兩兩相望，靜不可聞。隻有泠冽的寒風呼嘯而過，禿鷲在上空盤旋著哀鳴。
忽然，她眼裡煥發出了光彩，發出驚喜的輕喚，“方兒！你是方兒，我的兒！”她想掙脫鎖鏈伸開雙臂一把自己的心肝寶貝抱進懷裡，深海玄鐵鏈撞擊發出巨大的響動，鐵鏈隨著她的掙紮收縮的更緊，她痛苦無助地放棄了掙紮，絕望地看向無方。心力憔悴乾枯的眼神顧盼在他的眉眼間。
淚水奪眶而出，衝淡了她臉上殘留的血跡。
眼淚無聲地流，冷風狠狠地吹。
“是你，是你，真是你！方兒，娘終於等到你長大了！”骨朵兒泣不成聲。
“走近一些，讓我好好看看……”
“我的兒啊，真好，真好！”
無方伸出手臂抱住了娘親，臉輕輕挨著她冰冷的臉頰和雜亂的略微有些花白的頭發，感受著母親的溫度，含著眼淚低聲喃喃呼喚，“娘親！娘親！娘親！”
這一聲聲，喚出了二十萬年的委屈無助，喚出了二十萬年來無望的愛，喚出了二十萬年的殷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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