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富商錢員外家門口搭了個粥篷,並敲鑼打鼓的告知全城百姓,今日皆可去領一碗粥吃。
如今糧食的價格高出往日數十倍,甚至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若說那一碗粥便是一條命,也算毫不誇張。
照理說百姓們聽到這個消息,定會一窩蜂的跑去討那一碗救命糧,可真到了錢家大院門口,才發現並沒有多少人。
一棵枯樹下,項小滿捧著個破碗,盯著裡麵稠糊糊的米粥,兩眼放光“師父啊,不是都說這錢員外是個奸商嗎?今天怎麼……”
“渾小子,你小點聲!”他剛一開口,嘴巴就被一張乾枯的大手捂住。項謹東張西望,壓著聲音斥道,“讓那奸商,呸,讓人家聽見再給你抓了去,咱可沒功夫管他是誰,如今這世道,能給一口吃的那就是救命恩人,少廢話,趕緊吃粥。”
“燙!”
“燙也得吃!”
項謹呼哧呼哧,竹筒倒豆子一般,三兩口便將一碗粥喝個精光,然後就又裝作沒事兒人一樣,跑到人群後麵排隊去了。
項小滿一怔,還能這樣?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項謹就端著第二碗粥回來了。
項小滿眼前一亮,哪裡還顧得上燙不燙,沿著碗邊轉著圈,滋溜溜就吸了起來,雖然燙的齜牙咧嘴,好在是喝了下去。
就這麼著,這一老一少領了粥便跑到枯樹旁,吃完了就接著去排隊,來來回回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那管家看了半晌,最後實在沒有忍住,領著幾個家仆將二人給轟了出來。
師徒倆抱頭鼠竄。
“師父,彆跑了!”項小滿跟在身後兩步一回頭,“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還沒吃飽呢,等會兒那管家不在了咱們再回去。”
項謹停下腳步,並未發現有人跟來,喘了幾口粗氣後,頗為語重心長地訓道“臭小子,凡事都要有一個度,過之不及。”
“您可真有度!”項小滿撇了撇嘴,“您吃了足足八碗,我才吃三碗。”
“誰讓你吃這麼慢?”項謹毫不在意項小滿有何不滿,很是愜意的打了個飽嗝。
“唉,多好的粥啊。”項小滿回過頭,眼巴巴的望向粥篷的方向,又揉著肚子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又要等到啥時候才能再吃到。”
項謹沒有回答,這種問題他也不知道答案,隻是招呼了一聲,便背著手哼著曲,悠哉遊哉的信步離開了。
常言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其實這句話說的不準確,最起碼現在不合適,要知道自打前年春天開始,直到今年入秋,那老天爺可是連一個噴嚏都沒舍得打,豫州境內早已是赤地千裡,餓殍遍野。
天下九州,豫州地處中心,天中縣又地處豫州中心,原本應是最富饒的地方,如今卻因一場大旱,餓死了七、八成的人口,以至於好不容易有人發善心施粥賑災,都沒有多少人來領。
天災難料,人禍呢?
昨夜有一群流寇攻進了天中縣,目標是城中巨富錢員外。
這錢員外老來得子,數代單傳有了繼承,本想著舍些糧食救濟災民,好為孩子積福,沒想到前腳行善,後腳便傳入了城外流寇的耳裡。
可歎這錢員外一世的奸名惡名,最終卻因為一場善舉,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一家三十三口無一幸免,就連宅子也被付之一炬,也不知這算不算諷刺!
錢家大院,一老一少兩道身影,不停的將一具具屍體從廢墟裡扒出,搬到一處還算乾淨的空地上。
項小滿擦了擦額間的汗,感到很費解“師父,咱們這麼做的意義是啥?”
項謹默默的數著地上的屍體,一共三十二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