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滿跑到項謹跟前的時候,項謹已經把男子抱了下來。
男子癱坐在地上,光著腳,裸著上身,僅穿著一條褻褲,因為剛被救下,喉嚨仍是發緊,正止不住的咳嗽。
項小滿先是繞著大樹轉了兩圈,拉了拉掛在樹杈上的布條,又繞著男子轉了兩圈,仔細打量了許久,等他不咳了,才笑眯眯的問道“敢問兄台,彆人蕩秋千都是坐著,你掛脖子上,難道是什麼新奇的玩法?”
項謹微微皺眉,正想嗬斥項小滿開玩笑也不挑挑時候,稍一琢磨,又把話咽了回去,默默靠著大樹坐下,充當一個看客。
男子自然也聽出了項小滿話裡的嘲弄,但卻沒有理會,起身說了句“我以死殉節,還請二位勿要阻攔。”
項小滿看他又走到布條下,咂了咂嘴,作出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嘖嘖,聽你這言談,原來是個讀書人,怪不得,怪不得。”
男子剛把墊腳石壘好,又聽到項小滿的陰陽怪氣,一腳便把石頭給踢飛了,也不知是因為腳疼,還是真的被氣到,麵容都有些扭曲,指著項小滿質問道“你這話何意,莫非是看不起讀書人。”
“不不不!”項小滿連連擺手,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讀書人把什麼都看的很重,唯獨輕視自己的性命,我可是惜命的很,哪裡敢招惹你們。”
男子臉色一滯,心說你這叫什麼話,輕視性命?要不是事出有因,哪個不願意好好活著?可他又想到自己此刻確實有輕生的念頭,腦袋裡竟是有些迷糊,也不知該接著壘墊腳石,還是要跟項小滿辯上一辯,隻是呆呆的愣在那裡。
項小滿看在眼裡,又是嗤笑一聲“唉,都說讀書人十年苦讀,可以修身齊家,讀的好了還能治國平天下,哼哼……”
他鼻子裡哼哼著,來到項謹身前,點了點眉心,又繼續說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對對,叫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絕的人,師父,咱還是走吧,免得惹惱了他,他連自己都敢殺,彆再跟咱爺倆過不去,到時候可沒地方說理去。”
男子又是一怔,想到自己苦讀何止十年,族中為培養自己又耗費了多少心力,如今正當博取功名光宗耀祖之時,自己卻要一死了之,辜負了自己也辜負了族人,更會留下一個不孝的罵名,不由得一下子癱在地上,失聲痛哭。
項小滿長籲了口氣,微微一笑,坐在項謹身邊,對著他挑了挑眉,低聲說道“成了!”
項謹麵無表情,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師徒倆就這麼靠著大樹坐著,靜靜的看著男子放聲大哭,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男子終於停止了哭泣,使勁揉了揉眼睛,起身來到二人身前,拱手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多謝這位仁兄開解!”
“我才十二歲,你怎麼看也比我大吧。”
“如此,在下就更加汗顏了。”
項小滿不以為意,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兒,示意男子坐下,等他坐到自己身邊之後,才出聲詢問“說說吧,好端端的,怎麼想著求死呢?”
男子看項小滿年紀不大,行事卻頗為老練,也沒有再拿他當個孩子,輕歎一聲,緩緩說道“在下姓賈名淼,表字善仁,南正縣人士,如今策試在即,由縣裡大家舉薦,入京赴試,不料在此遭遇流寇,被搶了盤纏、通憑……”
說到這裡,突然就沒了下文。
項小滿撇了撇嘴“難不成隻是因為這個?你就要……”
“並非如此!而是……而是……”賈淼搶過話頭,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終說不下去,還是看到項小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後,才又紅著臉繼續說道,“而是那些流寇,還扒光了在下的衣裳,搶了在下的鞋子,在下乃是讀書之人,聖人弟子,怎能受此折辱!”
項小滿愕然,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搖了搖頭,沒來由的指著樹上的那根布條問道“這個是哪來的?”
“是,是……”賈淼有些羞臊,“是在下扯破中衣,挽了這麼個繩條。”
“那你的衣裳還挺結實的!不是,我是說……”項小滿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我是說,你既然覺得被扒了衣服是受辱,那你裸身吊死在這,不覺得更加丟臉嗎?”
賈淼麵紅耳赤,不知如何作答。
“你說要去參加策試?”項謹適時出聲打破了賈淼的尷尬,“可有信心取得優勝?”
“自然!”說到這個,賈淼回答的斬釘截鐵。
項謹又問“取得優勝以後呢?”
賈淼不假思索“承皇恩,做清官,報效國家,造福百姓。”
這些話鏗鏘有力,項謹在悄悄觀察他,兩眼透著精芒,像是要穿透他的內心。
看了許久,突然微微一笑,拍了拍項小滿“拿來。”
“什麼?”項小滿頓感不妙,一臉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