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謹來去匆匆，連午飯都沒吃，便和燕朔先一步回了書院。
而賀青竹那三個小子，本就是聽說項小滿挨了揍，擔心他的傷勢才來這裡看看他，知道他沒有大礙，便也在吃完了飯後，跟著何文俊與林彥章一同返回了書院。
熱鬨的頤園，轉眼間又隻剩下原有的幾個人，隻是這氣氛，並不再像之前那樣歡樂。
林如英因為項謹的那一番話，心情變得異常低落，沒有再陪弟弟妹妹的心思，在正廳前的台階上坐了一會兒，便回了後院臥房休息。
林家的老四和老五則自顧自的在頤園內隨意玩耍。
而項小滿，同樣因為項謹的那個問題，思維陷入了怪圈，一個人躲在廂房內，苦思冥想。
敲門聲，再次響起。
見到赫連良卿，項小滿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想著法子的擠兌她，反而給她讓了座，倒了茶，而後便又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赫連良卿也知道項小滿因為什麼而憂心，隻是她不喜歡這麼沉悶的氛圍，便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笑嘻嘻的問他“嘖嘖，小滿少爺今日是怎麼了？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一點也沒有往日那種，呃……那種沒臉沒皮的風範，還真叫人不習慣呢？”
“你要是喝完了，就……”
項小滿剛要趕赫連良卿出去，可話到一半，又突然停下來，眯著眼打量起她。
“你看什麼？”赫連良卿輕哼一聲，轉念一想，又無所謂的調笑道，“看吧看吧，你個鄉下小子，肯定是沒見過我這麼氣質高雅姿容絕代秀外慧中蕙心蘭質粉雕玉琢亭亭玉立……”
“你沒完了？”項小滿伸手捂住了赫連良卿的嘴，“你先閉嘴，我有事問你。”
在赫連良卿咬他之前，項小滿連忙抽回了手，若無其事的問他“林家姐姐身邊的丫鬟被……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赫連良卿還在呸呸呸的擦著嘴，聽到他的問題後，便惡狠狠的瞪著他“知道呀，昨日燕大叔就去家裡跟爹娘說了，我也在旁邊聽著呢。”
“燕大叔？哦，應該是燕朔吧。”項小滿心裡肯定了一句，又問，“那，這件事，你咋看？”
“什麼？”
“嘖，還能是什麼。”項小滿有些急躁，“怎麼看待婢女被，被殺。”
“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說什麼？！”項小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赫連良卿會是這個態度，連忙又問，“你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
“這，很過分嗎？”赫連良卿搖了搖頭，“不管是爹娘還是哥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我們家一直在被劉氏追查，不論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絕對信任的人，否則一旦有彆人知道，就要立刻告訴他們，他們會讓人去處理掉。”
“你……”項小滿不甘心的又問，“你知道處理掉是什麼意思嗎？”
“你覺得我傻是嗎？”赫連良卿秀眉微蹙，“我怎會不知道，不就是殺人滅口嗎？”
項小滿呆住了。
他又怎麼能想明白，早在兩人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他們看待問題的角度，天差地彆。
赫連良卿雖是沒落皇室的子孫，雖然家族的榮耀已經不複存在，可皇室畢竟是皇室，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優越，是深深的刻在骨子裡的。
她可以是個善良的姑娘，但同時也有著尊卑有彆，階級有差，人分貴賤的思想，兩者並不矛盾。
幾個丫鬟，本就是賣了身的賤奴，她可以對他們善良，更不會去欺淩侮辱他們，可一旦因為他們，而讓赫連家受到威脅，那就會毫不遲疑的將他們抹殺。
這些東西，項小滿永遠體會不到。
項小滿埋頭深思，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今天師父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想不明白。”
“還有你想不明白的？”赫連良卿頓時來了興趣，“快說快說，讓本小姐給你出出主意。”
項小滿實在提不起興趣跟她拌嘴，輕歎一聲，將項謹的問題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講了出來。
然後便靜靜盯著赫連良卿。
“嗯……這個問題有些不明確。”赫連良卿點著下巴，“要是雙方都沒有我認識的人，出於好心，我會告訴敵軍去南門，救下北門那千餘人。”
“可那百十號人也是人命啊。”項小滿提醒道，“你引他們去南門，不就相當於間接成了害死那些人的幫凶嗎？”
“哦，嘖，好像還真是。”赫連良卿點了點頭，“那我就不告訴他們了唄。”
項小滿一臉無奈“你要是不告訴他們去南門，那害的人更多。”
“怎麼就成了我害他們？”赫連良卿微微皺眉，“我當沒看見也不行？”
“你這叫見死不救。”
“怎麼就是見死不救了？”赫連良卿站了起來，據理力爭，“那好，我是知道兩方各有多少人，但我不會告訴敵軍去哪裡，看天意如何，敵軍原想著去哪就去哪，那些人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免得你……”
“好好好，你彆著急。”項小滿也站了起來，將赫連良卿拉回座位上，等她情緒好轉之後，又話鋒一轉，“對了，你剛才說問題不準確，是啥意思？”
赫連良卿輕哼了一聲，說道“你說有兩方人，可沒說這兩方人跟我有什麼關係，那就都是陌生人，救與不救，都對我造不成任何影響，可本小姐心善，一千條人命總比一百條人命多，所以我才會選擇告訴敵軍。”
她再次站了起來“但若是這兩方百姓裡有我的家人，或許說有我的朋友，甚至隻是有我身邊的一個丫鬟，那不管他身處哪一方，也不管那一方有幾個人，我也會救他們。”
項小滿心頭一震“你的意思是說，要是那百十號人裡有你認識的人，你就會為了他，將敵軍引到那千餘人的麵前？”
“不錯！是這個理。”赫連良卿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認真，看上去與她尚顯稚嫩的臉極不相符。
項小滿還是轉不過彎，接著又問“為了一個人，放棄一千人，這，真的合適嗎？”
“彆人我不管，但我覺得合適。”赫連良卿歎道，“因為，一旦當這種事情反過來時，我若是成了被追殺的百姓，願意救我的，一定會是我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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