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天後,斯裡爾號安然停靠在一處荒涼的海角。
裘明改頭換麵,頭戴壓扁魂球做成的寬簷漁帽,背後飄著一聲不吭的布靈,披黑衣,包得一絲不漏,出了輪航,冒劇烈的風雨翹首眺望。
隻見海岸崎嶇,砂岩嶙峋,一條岸線宛如佝僂的老人脊背,瘦骨凸出,邊鋒參差,顏色甚不明朗,灰暗烏沉,還有泛黃或發白的斑點,該是翻出來的土壤,抑或裸露的石肉,於一概灰撲撲的景色裡十足紮眼。
迎麵海風不息,似乎有在海中連滾帶爬浸濕一遍,吹到身上發潮,四麵八方回蕩不知所起的轟鳴,猶如九天之上的雷震,岸邊的黑浪堅持不懈拍打沙灘,迸濺時刻閃眼得白。
這一切的附近坐落著一艘龐大沉穩的巨輪,如山一樣屹立,巋然不動,隻待在原地便是一個永恒的巨影,任它風吹雨打,固若金湯。也是它阻攔源於內海的更猛烈的風暴,從而連裘明三者這樣輕飄飄的存在都能立穩。
下船後,裘明習慣找一處僻靜野地,沉住氣把船邊島緣瀏覽一圈,把蒼蠅大小的下船者觀個七七八八,方才隻身走遠。
景象大差不差,清一色的荒地砂礫,不開化,連條像樣的平路也不鋪。
裘明拐著腳足,在野路跑跑跳跳,期間魂球興許回視了,傳念問道:“哥好像見有人被吹跑了,幫一幫嗎?”
“不用,跟你說過那是禦風而行,他們去的彆島。”裘明朝遠海的其他黑斑瞟去,給帽子球用眼光指路。
魂球沉吟半晌:“船停的這座島,人一定最多,既然要打探消息,哥們不去彆的島嗎?”
“不去。”裘明冷酷拒絕。
“嘰?”
“沒提任何目標,沒設任何要求,乾嘛給自己找不自在。”裘明理直氣壯地偷懶。
魂球鄙視了下,但是哼哼唧唧地賴在裘明頭上,沒提獨自調查的事。在外頭,他一不可講話,二需得偽裝,光靠偷聽要調查到什麼時候,不如明智放棄。
布靈附議,當然,除了裘明和魂球,無人能夠收到他的回複。
敲定摸魚的主意,三者便鬆了心情,步步閒逛,按部就班做任務,成果隨緣,之後隨口應和應和就行,講究一個水到渠成。
島上也確實荒得厲害,地方廣闊,動植物雜亂無章,見了裘明不是撲來啃咬,就是匆匆躲避,分明野性難馴,沒一個通人性的,但因此精神羸弱,往往受不起裘明一招魂擊,不需魂球布靈出手,他自個就能在島上橫行無忌。
裘明一麵放大感應,搜索濃鬱的靈魂所在,一麵飄飄然地感歎:“我現在一點不懼這些野獸……”
想當年他還在學院時麵對三兩隻野獸怯怯兢兢,今非昔比,真是白雲蒼狗,物是人非了啊。
正回憶舊事,頭皮猝然一緊,帶著悶痛,裘明趕緊回神,原來是變帽子的魂球模仿頭箍束他的頭。
那球語調嘲諷:“嘰。”醒醒。
裘明瞬間麵無表情,移動目光,旁邊發現一株糙皮樹木,於是在路過時不慎拌腳,一頭撞到樹乾。
咚的一聲,葉子瓢潑下雨,伴著傳念裡某隻球的哇哇大叫,頭部不痛不癢的裘明淡定爬起,撲打膝蓋,攀上樹,屈身蹲在樹梢,昂頭遠望。
在樹皮和禦使腦袋中間做了回夾心餅乾的魂球不依不撓:“你故意的!”
裘明肅然遙望,心裡回應:“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嘰!”還裝傻,你就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聽不懂。”
“嘰!”
“聽不懂——”裘明拉長聲音,但音量控製得小,好似伴同風音的深沉低鳴。
不過某隻球氣了個夠嗆,化成的這頂帽子都嗖嗖冒煙。
“行了,找到人了。”裘明按下某隻球的怨氣,和隱身的布靈通了眼神,躍下樹乾,提力強身,猶如一隻豹子,在怪石荒林中靈活竄動,跳到一處密林裡,蜷身歇了下來。
“嘰?”怎麼,腿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