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騎著馬,把簡毓裹在胸前的寬大披風中,簡毓從縫隙中露個頭,眼淚還沒有流出來,就已經被撲麵的風吹乾。
北襄國雖然位處南方,但是寒冬時節卻也不必燕赤暖和到哪裡去,相比燕赤的平原遼闊,北襄多山多林,更顯濕寒。
簡毓感覺自己頭上的毛都快結冰了,眼睛也睜不開,隻能放棄觀察地勢,將頭縮回了披風中。
說來也奇怪,戚晏這個人雖然看起來陰氣沉沉的,總有一種時時壓抑著的偏執之感,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但他卻恨不得將小狐狸彆在褲腰帶上走到哪帶到哪。
而他的懷抱,居然是有溫度的。
宓奚曾對她說過,戚晏統治北襄的手法堪稱狠絕野蠻,據宓奚安插在北襄在探子回報,北襄朝中的大小官員,體內無一例外地全被種上了蠱毒,而戚晏本人則將能夠控製這些蠱毒的萬蠱之主——君蠱養在自己體內,以此挾令百官聽令於他。
這樣的人,不僅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
簡毓初聽聞時,不受控地腦補出蠱毒那肥糯蠕動的樣子,以及各種潮濕腥臭的氣味,惡心得食欲消退,晚膳都隻吃了一碗肉。
然而她接觸戚晏這麼久,好像從未在他身上聞到她所想象的那種味道。想到這裡,她小心翼翼地聳動鼻尖,終究隻捕捉到了一絲清苦的藥氣,還有極淡的血腥味,除此以外,便隻有鬥篷上朱欒花的熏香。
沁雅入脾,浸潤心肺。
此人的品味竟然意外的好。
簡毓的神思慢慢飛至天外,被一陣疾行的馬蹄聲拉了回來。
“啟稟主子,晉軍太過深入腹地,燕赤軍反撲時逃跑不及,已被胥黎甕中捉鱉,晉國即將麵臨覆滅。”
簡毓一爪撥開披風,看向那個侍衛。
什麼?!情況怎麼又又又變了!
怎麼就變成胥黎把晉軍打敗了,還滅人家國?!
她抬眼看向胥黎,想知道他的表情,卻被一隻大手按回了鬥篷。
出乎意料地,戚晏隻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嗯?!這麼大的事情,隻是嗯了一下?!
簡毓瞪大了眼睛,不是,那可是你的盟友啊,說賣就賣嗎?
宓奚能夠絕地反擊固然是好事,但是這戚晏的態度也太奇怪了吧?
還沒等簡毓吐槽完,便聽那個侍衛繼續道:“阮國長久遠征兵馬疲敝,晉國一滅,阮國前無庇護,糧草亦被我們儘數燒毀,已是窮弩之末。”
戚晏略一點頭:“知道了。傳令下去,讓後方軍隊殿後,阻攔燕赤極其援軍,其餘人馬隨我撤退,在後日之前趕回北襄。”
說完,他一揮馬鞭,催著座下良駒繼續疾馳。
熟悉的顛簸之感又起,簡毓心中沒由來地一陣惶恐。
戚晏到底想做什麼?
越是靠近北襄,戚晏似乎就越是迫切,將馬催得越來越快,連簡毓都能感受到他的焦躁。
他不僅拋棄了兩國盟友,甚至連自己的部下也丟下了,簡毓從撥開披風趴到戚晏肩頭往後看去,他們的身後的人馬已經所剩無幾,周圍隻有數十騎精銳跟隨奔襲。
突然,戚晏一手按著她的頭,猛然勒緊韁繩。
那馬高高揚起前蹄,然後重重落下,激起一地泥點。
簡毓猝然回頭,眼前是一座高聳的城門,他們已經來到了北襄邊境的城池。
天上烏雲密布,陰風陣陣,這陣勢,顯得那城池竟像是一座鬼城,令人心生恐懼。
簡毓的爪子收緊,出賣著她內心的緊張不安。
“莫怕,有我在,無人敢傷你。”
戚晏察覺她的驚懼,近乎柔聲細語的安撫道,甚至還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但是簡毓卻想起了那時在燕赤郊外的密林灌木中遇見的那條蛇。
它不知在暗中蟄伏了多久,猩紅的眸子直直盯著眼前的獵物,小心翼翼地吞吐蛇信,冰涼滑膩的身軀輾轉纏繞,趁獵物不備慢慢、慢慢緊逼,最後猛然出擊,一口咬在獵物脆弱的脖頸上!
一步小心側目與戚晏對視,簡毓發現他的眼中似乎也泛出了紅光……
身體發著抖,若是她此時是個人,那她的尖叫聲便該衝破雲霄了!
戚晏嘴角帶著笑,眼神溫柔,還在哄她:“莫怕,莫怕。”
像某個從地獄爬回來的鬼。
那張肖似宓奚的臉讓這詭異的感覺更上一層,使得簡毓毛骨悚然,背後的毛都炸了起來。
這一刻,簡毓甚至覺得他根本不該是個人,而是個彆的什麼東西。
城門轟然降落,露出城中長街,眾人策馬而入,待那幾十騎人馬都進入城中,城門發出沉悶的巨響,再次合上了,緊接著傳來了機杼之聲,是城門從內上了機關鎖。
如此一來,這座城池便固若金湯,無人可破。
但戚晏似乎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斷後的大軍也被關在了外頭。
簡毓看著戚晏那越發亢奮的雙眼,終於發現了一件事。
戚晏是故意的。
從一開始,戚晏就根本沒有想打贏這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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