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姬眼角微微一抬,順著沈沉陵的話打著圓場道:“夫君,陵兒此話有理。不若就將這賤婢懲戒一番,貶為下等粗奴,夫君看意下如何?”
沈宋將闊袖狠狠一拂,卷起的一陣猛風直襲那婢女的麵龐,使她渾身一涼,混著血與淚的碎發卻怎麼也無法飄搖。他伴著冷哼一聲而坐下,左手順勢拍向身側的案幾,話音夾雜在巨大的拍擊聲中響起:“拖下去,重責!”
這場特殊的意外算是在沈宋的退步中告一了段落,如若不是顧慮頗多,今日他定不會如此輕易的罷休。
沒一會兒,兩盞清茶再次被呈上前去,這一次整個過程雖進行得有條不紊,但沈宋已是茶不知味。他那被燙傷的舌頭沒個五六日的時間怕是很難痊愈,那個出此招的人估計也未曾想到趙簡凝會端起那盞滾燙的開水不撒手。
在這種場合打翻杯盞那是無禮之舉,那人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想看著這個禦史千金出差錯。如此一來,趙簡凝不僅落得了一身笑話,同時也在沈宋夫妻兩的心中留下了一個結。而趙簡凝定然也不會去將責任推在區區一盞茶上,推卸罪責隻會失了她的身份。
廳內的氛圍緩和許多,趙簡凝敬完茶後由身後的婢女攙扶著站起,在沈沉陸的帶領下又給其他幾個長輩見了禮,而後去了他大哥大嫂跟前。
“給大哥見禮。”趙簡凝稍稍屈膝,冰藍廣袖半掩著低垂的眉目,她施施然行下一禮,姿態落落大方。
沈沉陵一身墨綠刺繡深衣,冠玉的發髻高高簪起,英俊的麵容上那兩條劍眉宛如以濃墨繪出的一般,整個人雖豐神俊朗,卻少了沈沉陸的那份清逸,亦少了沈沉陸的那種翩然出塵之感。他眯了眯眸子,右手略略抬起:“此後便是一家人,弟妹不必多禮。”
趙簡凝端雅地向沈沉陸身旁邁了兩步,如水的視線隨即落在了身前女子那高高隆起的腹上。這便是她大嫂孟矜竹,如今雖身懷有孕,但那豔麗的風姿卻不減。
“大嫂……”
“喲,妹妹身份尊貴,快免了吧,我怎敢受你的禮啊,這不是折煞我嗎?”趙簡凝還未屈下身去,孟矜竹已上前一步揚手扶住了趙簡凝的臂腕。話音微妙,客套之中隱隱泛著酸。
那縷朝陽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套話聲中漸漸移上了窗低的花案,從廳堂出來後,趙簡凝又隨沈沉陸去了另一處地方,那裡是沈老夫人的居所。沈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加之身體每況愈下,平日裡已經不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麵。他們需去敬茶請安,以示孝道。待一切結束,兩人回到自己的住處時,早膳時間都已過去了好一會兒。
幾個婢女提著食盒陸陸續續進了屋子,麵對滿案幾的精致菜肴,趙簡凝無暇顧及,隻對橙兒吩咐了句:“去尋些藥膏來。”
指尖隱隱起了幾個剔透的小水泡,水泡周圍還泛著淡淡的紅,可想而知沈宋的那張嘴是燙得有多嚴重。到底是何人所為,趙簡凝已不想去追究,以後隻要待在自己房裡不出去,她還不信事端會自己找上門來不成。
“怎麼不吃?是今日的飯菜不合口味?”婢女們出去後,沈沉陸先去裡屋換了一身衣服,如今衣服換好,轉身走出卻見趙簡凝正木木地坐在案幾前,神思飄忽。
聞聲,長睫在趙簡凝眸上輕輕一顫,那渙散的視線隨即彙聚成一點,落在了沈沉陸的臉上,很俊秀的一張臉,昨夜吻都吻過了,可她就是記不住。如今與沈沉陸的這種似陌非陌,似熟非熟的關係令她覺得有些微樣的怪異。
她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絲弧度:“夫君未到,我怎可先動筷。”
“你我之間,無需這般拘泥。”沈沉陸看她,帶著一貫的溫潤,朝她所在的案幾走去。
趙簡凝不說話,剛準備以左手執筷,去尋藥膏的橙兒已出現在門口,手裡握著一個胭脂扣般大小的銀質盒子。這是趙簡凝從簡府帶來的,以備不時之需,卻不曾想,這樣快就用上了。
“小姐,你忍著點。”橙兒攤開趙簡凝的玉指,兩灣秀眉瞬間緊蹙。
“你手?”那指尖上的一個個小泡落入沈沉陸的眼裡,他轉瞬之間明白過來,能將手燙成這樣的水,就算觸覺再遲鈍,恐怕也會有所反應吧?心中不免生出火氣,“你怎能如此行事?你可知這是對父親的不敬!你眼裡可還有禮法?”
“那夫君要讓我如何做?是直接說茶太過滾燙?還是將它打翻?兩者皆叫有心人看了笑話去,笑話簡家的女兒故做嬌貴之姿?明知有人故意刁難,難道我還不能反擊了不成?”趙簡凝挑眸,語氣是輕飄飄的平和,然而卻又是在連連發問。
沈沉陸原本還想再說她兩句,然而拔高的話頭卻又降了下去,最終化為了無奈的輕歎,斂下了眉角:“你完全可示意我的,亦沒必要去傷自己的手。”
“示意你?你能如何做?”趙簡凝看著自己那已經塗好藥膏的指尖,輕輕呼出幾絲氣息,落在上麵微涼,隱隱泛著疼,看來這幾日是無法執筆握筷了。
沈沉陸一時無法可說,索性不再與趙簡凝多做辯駁,粗粗用過早膳後去了書軒。雖說因大婚,朝廷準許他休沐半月,但手頭上仍有些事物需處理。為了似錦的前程,他必須兢兢業業恪儘職守。
“小姐,看沈大夫的樣,應是有了怒氣。”
“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