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暮客找到小樓他們的時候剛吃完午飯,玉香在一旁洗碗。
“沒給我留飯?”
玉香抬眼看了看,“少爺一拍腦袋就鑽進山裡,誰又知曉你什麼時候回來。”
“行吧。”楊暮客歎口氣。反正一頓不吃也沒啥。
山坡上小樓閒來無事給巧緣的鬃毛編辮子。季通坐在石墩上揉腿。
楊暮客一屁股坐在季通邊兒上,“等會兒就不用你拉車了。”
季通揉著腿低頭不應。
小樓拍了拍巧緣脖子,讓它自己去玩。問楊暮客,“你一句話便折騰大家不準駕車,本姑娘騎馬甚久。當下又什麼什麼緣由?”
許蘭娘蹲在風口上聽著吹來對話,她也好奇這富貴人家對話。
楊暮客答小樓,“頭幾日小樓姐言語歡喜,今日怎地這般陰陽怪氣。弟弟卜算了,該是慢行一段路程。”
小樓撇嘴,“縱是本姑娘再喜歡騎馬,七天下來也厭煩了。馬背上坐久了又怎如車裡舒服。”
楊暮客趕忙道歉,“是弟弟疏忽,小樓姐累了就該進車中休息。”
哼。賈小樓扭頭走了。
季通也起身準備離開。
嘖,這怎麼回事兒?貧道才去一會兒,他們說了什麼,怎麼還跟貧道玩兒起冷暴力了?楊暮客一把揪住季通的褲腳,差點把褲子扯下來。
季通雙手拿著腰帶,“少爺,鬆手。”
“怎麼回事兒?這是要孤立貧道?”
“小的哪兒敢呢。”
“少跟貧道陰陽怪氣的。貧道得罪不起姐姐還收拾不了你?”
季通哼哼唧唧,“七天,那女子白拿了七天的賞錢。”
楊暮客皺眉,“不過是些錢財,你吃哪門子酸醋?”
季通看了看遠處放風的許蘭娘,“便是請了一個向導,工錢也該談細致些。如今就這一條路,她每日也不需做什麼便有工錢拿。小的當初入夥跟了東家,少爺口中天花亂墜。可小的不但入夥交錢,途經這麼多地方,都不曾發過一次工錢,也沒添置一件衣服,更甭說刀兵器物。”
楊暮客才想應下來,說,買買買,隨你去買。但玉香洗好了碗走過來。
“少爺不是當家的料,莫要提及錢財之事。婢子不反對少爺雇向導,當下合同契約立下。該給那女子多少便是多少。咱們是言而有信的。日後錢財之事由婢子管著,下次少爺莫要私自做主了。”
楊暮客眨眨眼,“成。”
許蘭娘在風口聽著麵色一紅。她不是傻的,白拿的錢為啥不拿。甚至起了賴著不走的心思。無他,錢太好賺了。本以為這些貴人隻是走一段路,了解了規矩行程,便解除了雇傭關係。但沒成想一直走了十多日,入賬八貫多。兒子讀書的學費已然湊足。
但那婢子說話也不避諱,這話裡話外似在趕人一樣。許蘭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沒多會兒,巧緣跑完山路放風耍夠了性子回來,自己鑽進了車套裡。
小樓上車前問楊暮客,“當下去哪兒?”
楊暮客指了指山下熱鬨的山村,“去柳家大宅,貧道送柳瑞的屍骨。”
“那便走吧。”說完小樓蹬車。
沒吃午飯楊暮客餓麼?他不餓的。當下楊暮客屍身臟器功能並不完全。吃飯的目的更在於培養做人的習慣,而非保證屍身的營養。其實屍身如果缺了什麼物質亦或元素,他地上摳一把泥咽下去都能起到吃飯一樣的結果。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楊暮客在拖延時間,否則不足兩百裡路,又怎至於走了七天。即便是山路難走,兩天也足夠了。尤其是季通心中更是不爽。拉車走快了其實沒多累人,但走慢了就變成了折磨。
到了這長蘭溪,大家都明白。原來楊暮客等的是這一場白事兒。快一點兒到這山上不行麼?為何非要慢慢悠悠地在山上浪費時間?
季春廿六,立夏。陽升,氣運歸離位。此時此刻,正午剛過。才對上了那賁卦。楊暮客並未坐在車上,而是隨車慢行。山路巧緣跑不起來,去往山村的路狹窄又擠滿了村外來客。
這些人都好奇地看著高頭大馬華麗馬車。
主人柳泉聽聞家丁的回報身披麻衣走出了院門外,在大路上等候。
最前帶路的自是許蘭娘,但許蘭娘不知詳細,不曾開言。楊暮客笑嗬嗬地走上前去。
“貧道自金闋原而來,幫忙收殮了柳瑞的屍骨。以問神之法,得知其鄉,終於將其屍骨送至其鄉。”
柳泉聽後訝然,“家父……的屍骨?”
楊暮客點了點頭,一點障眼法,伸手掏出來一個口袋。“因為屍骨腐朽,貧道將其火化裝入口袋。”
柳泉心中怎能不疑。這道士平白無故拿著一個袋子跟他說,這你爹。他沒招呼家丁亂棒將楊暮客打出村便是好脾氣了。但忽然間看到一個翅膀呼扇的紙鳶,那紙鳶是其母所用的靈紙。他認得,這是他親自在京中采買,每一張紙都有鳳梧軒的標記。那紙鳶繞著布袋左右飛舞。
柳泉顫抖著接過口袋,一手撩起衣擺雙膝跪下,“道長大恩大德,本官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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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暮客笑笑,“既然如此,貧道在此吃一頓酒席,便算你我恩情兩清。如何?”
“道長慈悲……”
一行人受到了柳家最高的禮遇。大宅的院子裡搭了靈堂,楊暮客進去上了一炷香。柳泉領著家屬跪謝。
而後楊暮客便由家丁領著去了偏院。馬車停在偏院的一個角落。季通他們不是從正門進來的,所以比楊暮客提前一步在酒席中落座。小樓和玉香並不參與酒宴,被安排去了客房。
楊暮客一行人自是上座。季通和許蘭娘站在一個座位後頭。楊暮客一手提著扇子,一手背在身後,邁著方步走過去。
同一桌的一個老頭起身迎接楊暮客,“本官乃是軒霧郡長蘭溪縣父母官,此廂有禮了。”
楊暮客捏著扇子拱手,“貧道是個雲遊道士,名叫楊大可。拜見大人。”
縣令打量著小道士,“年紀輕輕便能擺壇問神,道法高明。”
“不敢不敢,後輩末學,多虧師長之恩才有此成就。長蘭溪縣風景宜人,一片欣欣向榮景象,父母大人勞心勞力,居功至偉。”
縣令哈哈一笑,楊暮客也靦腆一笑。
這倆人臉皮是要有多厚……季通跟許蘭娘都聽不下去了。
這倆人從不認識。一個隻是聽了下人說,有個小道士將柳瑞大人父親的屍骨送了回來。便能扯出道法高明。一個隻是路過看看風景。就敢說欣欣向榮,治理有方。
但場麵話就是這樣的。誇花花開,誇人人愛。本不曾相識的二人卻借此打開了話匣子。
縣令名叫佘俊。今年五十九歲。已經擔任縣令十六年。他在此是關心朝中大人父母去世之事,特地來此幫襯柳大人。
楊暮客也說了西耀靈州見聞。聽得佘俊感慨萬分。
楊暮客說著,不知不覺原來已經走了半年有餘。從季秋走到了季春。
機緣巧合,偶有所得。
下午夕陽正好,到了村中老人安排的出殯時候。去的人隻有柳家人,其餘外人都要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