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侍衛走了一路,營寨裡死氣沉沉。
如此邪門的地方,若非懷王禦下有道,這些服徭役的人早就四散而逃。
前方一頂大帳,一個華服年輕人站定等候。
楊暮客與懷王非是初次見麵。彼此相視一笑。
二人來至帳中。
懷王恭恭敬敬地作揖,“大可道長慈悲。”
楊暮客輕笑一聲還禮,“恭請懷王殿下金安。”
懷王招呼道,“道長快快落座,小王本事不濟,還要勞煩道長遠走一遭。羞愧萬分。”
“多謝殿下賜座。”楊暮客坐下後,從大袖裡取出麒麟斷角。輕輕放在桌麵上,繼續說道,“此物便是國神觀囑托貧道帶來的鑰匙。請王子過目。”
羅懷看看斷角,又看看楊暮客。“本王祈求正陽國神,久不得應。想來是不得元靈後裔喜歡,父王說,大可道長接替本王主持祭祀科儀。本王以為,這珍物還是道長隨身攜帶更好。”
楊暮客不接此話,“侍衛引領貧道來此之時曾說,殿下是域外修士。不知修持什麼道法?可曾有道號?”
羅懷掐子午訣朝著東方一拜,“鄙人為幽玄門弟子。道號定安。修持的是幽玄陰陽明性觀想法,炁感大成,待築基之緣。”
楊暮客聽後琢磨下。這羅懷既然是幽玄門真傳,為何沒修幽玄內經?難不成與他一樣,也是要受宗門考驗的?幽玄老道曾找上他,欲把《幽玄內經》給他參詳。是否又曾有讓他來代為傳經得意思?而且這懷王似是並未回避他的修士身份,弄得人儘皆知,固然有安撫人心之用,卻也壞了不可張揚的規矩。
想了許多,但也隻是眨眼的功夫。楊暮客輕笑一聲,“緣是定安道友,貧道道號紫明。大可是姐姐起的小字。殿下若不嫌棄,可稱呼貧道為紫明道友。世俗規矩如此多,你若端著王爺架子,貧道也不好受。”
羅懷哈哈大笑,“紫明道友耿直爽快。離家已久,我也不喜諸多規矩。你我各自暢快才好。道友隻管稱呼我那道號,隻是我至今隻入了道牒,並未受籙。仍是受世俗掛累,不敢自稱貧道。”
楊暮客同笑道,“其實貧道也是自封的。家師在外收徒,顯法移景拜了道祖。貧道也未曾受籙,一身師門的行頭都無。”
羅懷愣了下,還當真是同病相憐之人。“不知紫明道長師門何處?”
“小門小戶,到我這裡,一支單傳。上清觀星一脈。”
羅懷對修士門派了解不多,這上清觀星一脈他不曾聽過。隻當楊暮客也是一個流落在外的行走道士。他高興地說道,“聽聞道長曾於春香郡幫助家父平定兵災,排解瘟炁。那時我就曉得道長非是凡人。來至此地,果然如我所料,道長身上有納物之器。”
“道友觀察入微,貧道佩服。”
倆人說了幾句客套話,楊暮客好奇地問,“定安道友在此布下大陣,可算是顯法?貧道一路走來,當真疲累,家師教授許多妙訣不曾用過。一直以七十二變應付。陣法一道,一直不曾觸及。生怕失手招惹了天地靈性,顯法於凡俗當中。”
楊暮客這話就是瞎掰了。大鬼法相能是俗道之法麼?他自悟的《上清太一觀星長生法》敕令,早已脫離的俗道道法的範疇。
羅懷雖不曾習得正法,但也是受過宗門係統訓練的內門弟子。跟楊暮客這野路子不一樣。訝然說道,“道長竟不知借器物結陣並非算是顯法。七十二變雖然好用,但分門彆類,費時費力,隻能專精數門。咱們這些雲遊行走之人,還是以宗門賜物布置安身法更妥當些。以法力操物溝通天地靈炁,不傷氣運,則不算顯法。這尺度可比七十二變易控。若是紫明道長不小心將七十二變使過,與顯法無異啊。”
楊暮客靦腆一笑,“許是貧道道行不夠,至今沒遇著心血來潮,傷了天地氣運。聽聞道友一席話,來日定要小心,可不敢再肆意妄為。”
羅懷聽後得意一笑。他這內門弟子,身上寶物繁多,這四處流竄的野道士哪兒比得上自己。
倆人聊了聊來到世俗間的經曆,也算是各取所需。
羅懷身上有攝魂鈴,量天尺,青鋒劍,三樣寶物。攝魂鈴能布下大陣,防止邪鬼滋擾。量天尺能觀天象,看地脈,測算方位。青鋒劍是護身利器,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動用。殺心一起,傷人傷己。
其實在江麵上遇見家神之時,羅懷就有持劍上前拚鬥的想法。但是築基不成,不想染了煞氣,壞了修行。
除了這三樣寶物,羅懷還有雷擊木,鎮河石,避火丹這樣的五行靈物。應對世俗災禍,不在話下。
楊暮客一臉羨慕地看著羅懷,“誒。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貧道除卻身上兩柄法劍,沒有任何寶物護身。平日裡還要自己畫符。
羅懷笑道,“紫明道長善五行之術,可比我隻會用外物防身強得多。方才那道驚雷,不見聚勢,淩厲至極。我自愧不如。”
而後二人商談了明日的科儀細節。羅懷在山頂已經布下喚靈大陣,楊暮客不通陣法,便直接沿用此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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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二人都清楚,陣法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楊暮客帶來的鑰匙。
休息一夜後,楊暮客隨著祭祀的隊伍登上峰頂。
諸多凡人守在最外圍,山腰上。匍匐跪地。
羅懷以羅氏血脈,行正陽古禮。念誦讚美麒麟功德經文。一步步隨著楊暮客往上走,卻也隻走到了大陣邊緣。目送楊暮客走到法壇之前。
背著兩把長劍的楊暮客端著一對角來至大陣中央。將麒麟角置於供桌之上,從袖子裡掏出一把三清鈴。
輕輕一搖。
叮鈴鈴。
西北風吹過,鈴聲傳遍山野。
經不必念了,羅懷已經念得夠多了。貢品不必再添,這山峰已經遍地玉石。
“骨江之鎖將開,故國之神歸來。莫要睡了,請大神睜眼。”
楊暮客看到對麵的山坳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他,卻不動聲色。
嘿?難不成你還睜著眼睡覺不成?
冥冥中,似乎聽見了一聲微弱的鐘響。他抬頭看天,此地支離破碎的炁網罡風獵獵。金色的霞光閃耀,一縷炁機落在了麒麟角上。
似在九幽傳來了鎖鏈聲,哐啷啷地響。一個黑色巨獸蹲坐起來,天空變暗,黑紅玄色遮蓋了西方的天地。本來的金炁霞光變成了兩點。
兩隻麒麟角飛起來,消散在了空中。
山中的凡人都低頭跪著,無人敢看。羅懷不停地磕頭,磕得腦門滲血。